外道影與平泰在合住的帳篷里收拾著行囊。
今早監(jiān)工便吩咐一半的奴隸整裝待發(fā)，其中就包括影和平泰。
監(jiān)工給他們兩人下指示的時候似乎非常不情不愿。
“喂，聽說了嗎？我們這些人要去白地了。”玉景熙兩手空空、慌慌張張地沖了過來，看到兩人正在整理物件，瞬間明白了什么，“影、平泰，你們也被選上了嗎？搞什么？那這邊不就沒有能抵御野獸的人了嗎？既然如此，我要去找監(jiān)工說說。”
“算了吧，這是他的老板谷合的意思。”影裝作不經(jīng)意地抬起頭來，眼角的余光落在玉景熙的臉上，“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有什么問題嗎？”
“沒沒沒……沒問題。誒嘿嘿……你胡說什么呢？”玉景熙故作鎮(zhèn)定，“我才沒問題呢！我就過來看看你們是不是也要去白地。既然同行，那就多多關(guān)照了。呼呼~”
“你們?nèi)齻�都在啊！”監(jiān)工冷不丁地出現(xiàn)在帳篷口，探進(jìn)頭來，“正好，谷合大人要見你們。趕緊過去！”
??
玖伊靠在閣樓邊上，望著嫻城的夜景，陷入了沉思。
這幾個月來，她作為布佑辛的奴隸，以下仆的身份，每日陪伴其左右。
在人前，布佑辛對她有如普通的下人，只是呼來喚去，沒什么特別的。
只是一到?jīng)]有旁人的地方，布佑辛便變本加厲，少則惡言相向，多則動手毆打。
她也曾一度想要反抗，怎料對方封印「九抄」，也就是吸收了玖伊那根楔子的「魂刃·黑羽」之后，便相當(dāng)于封印了她的肉身。
一言一行都在布佑辛的掌控之下，再加上壓制奴隸自主意識的契約和身上的鎖鏈，玖伊連對布佑辛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雖然不再需要從影身上汲取鬼力，玖伊的的確確感受到自己的活動能力現(xiàn)在完全來自于布佑辛的生命力。
那是人的力量，與身上充滿紅色「線」的龍吟和藍(lán)色「線」的天羽所擁有的「天賦」類似，與鬼力相反的生命力。
然而，布佑辛似乎并沒有足夠的生命力支撐自己壓制的奴隸。
這也就是為什么他很快便將影等大鬼賣掉的原因。
可是玖伊并不是鬼族，也不是常世之人。她的身上不會無休止地回復(fù)鬼力，也就是說不會變得越來越難以封印。
雖然肉身是「九抄」構(gòu)成，但是只要不使用「九抄」的能力，布佑辛完全可以將她當(dāng)一個普通人一直掌控在手心里。
想到這里，玖伊就厭惡地不行。
“玖伊，你又在這里發(fā)呆？”布下從她身后緩緩走來，聲音頗輕，生怕驚動了她，“布佑辛大人有的時候確實過于嚴(yán)苛了。但他骨子里是個好人。你就不用太在意了。”
“好人？”玖伊猛地轉(zhuǎn)過頭來憤怒地瞪著布下，兩只眼睛里閃爍著淚珠，“也許，對常世之人，他是個不錯的總侍吧。可是他對半鬼是否有一點憐憫？”
“是我失言了。我只是一介常世之人，不知道身處常世、尤其是嫻城的半鬼們過得是怎樣的日子。”布下低下了頭，“可是……玖伊……你不是半鬼吧？不然布佑辛大人也不會把你留在身邊了。你這身體……都是那個外道影弄的吧？真是可憐。”
布下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偷偷瞟著玖伊。
玖伊一直沒有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擔(dān)心會招來更大的不幸。
現(xiàn)在布佑辛他們都還以為她原本是常世之人，只是中了鬼族的什么咒術(shù)才變成現(xiàn)在這樣。
“就算我是常世之人吧。在那個布佑辛的眼里，我這鬼術(shù)構(gòu)成的身體，與半鬼已經(jīng)無異了。他每日隨意體罰我，而這身體和衣服無論受到多大的損傷，都會復(fù)原。”玖伊抬起右手撐住自己的額頭，頭發(fā)雜亂的穿過指縫，陰影覆蓋在右臉，右側(cè)的嘴角不自然地上揚，露出一絲恐怖的笑意，“啊……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忍受多久。我是想回去的。想回去的。想回去的。我不是殘次品，不是！影是我的希望。現(xiàn)在全沒了……吶，你們要怎么賠啊？”
布下望著眼前的玖伊，頓覺毛骨悚然。
他只覺得有什么東西窸窸窣窣地在玖伊的身體里發(fā)酵著，而那東西的恐怖程度遠(yuǎn)勝于鬼族，簡直就不像是這個世界的東西。
“給我平息下去啊！”突然玖伊用左手給自己扇了一巴掌。力道之大，打得她自己向后踉蹌兩步，眼看著就要從閣樓上翻下去。
布下一件箭步上前，一把拉住玖伊的左手。
月光和樓宇間的亮光照亮了玖伊的臉。
除了正在流淚之外，她此刻已經(jīng)恢復(fù)了原先活力旺盛、生氣勃勃的樣子。
“好險……”布下長吁一口氣，將玖伊拉了回來。
玖伊的身體很輕，就著慣性，一下子撞進(jìn)了布下的懷里。
她并沒有跑開，只是抱緊了布下，放聲嚎啕大哭。
布下此刻確信了，懷里的玖伊是活生生的常世之人，方才毛骨悚然的東西亦或是情緒已經(jīng)從她身上消散一凈。
此時的玖伊只是一個因為欺壓無助哭泣的少女。
他身為布佑辛大人所信任的奴隸主管，受其一族的養(yǎng)育之恩，理應(yīng)為其分憂，管理好手下的奴隸仆從們。
自己只是為了盡職才如此關(guān)照玖伊的。
絕無他想。
玖伊的哭泣逐漸消停。
她后退兩步，用袖子擦干了淚痕，不好意思地望著布下：“對不起……我先回去休息了。”
布下出神地望著玖伊遠(yuǎn)去的背影。
這是自己的職責(zé)。
絕無他想。
只是這次他撫摸著胸前玖伊的余溫和潮濕的淚水。
這溫淚灑在了他身上的鎖鏈之上。
真的絕無他想嗎？
??
微醺的夜風(fēng)帶著酒香從窗臺飄入室內(nèi)。
天懿端坐在正對著窗臺的書桌前，放下手中的針筆，輕輕疊起這封剛剛書好的信件。
在桌面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四五封相似的書信。
“默言元老已經(jīng)叛變了。小姐這幾封信是要我交給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房間的一角傳來，只是語調(diào)冰冷無比。
“默言老師選擇了「桃」家的天雪，棄我「梅」家不顧。我與他自此恩斷義絕。這些信，你分別交給親「梅」派的那幾位元老。只是這一封……”天懿舉起剛剛疊好的那封信，“覺，這封信，需要借助「地狩」的人脈，請你幫我送給外道殤。”
“小姐……我知道了。”
黑影從天懿桌前閃過，天懿桌上和手上的信全都不見了。
“覺，你變了呢。”天懿微笑道。
“我只是做回我自己罷了。倒是小姐，你成熟了呢。”
天懿不自覺地?fù)崦~前那縷因為外道響的「魂刃·斷命」遺留下來的衰老白發(fā)，洞察一切的雙瞳盯著窗外嫻城的夜景。
黑色的幻視充斥在她的眼中。
看得清，這嫻城的運勢。
看得清，這蕓蕓眾生的生死。
布佑辛、默言、外道殤，你們的命運我天懿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惜了，素昧平生的天雪。你的對手是我天懿。
“可能只是老了。就讓我任性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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