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得他會如此說,我一時懵住,作不得反應,只是被他緊緊擁住,而他崩了一晚的情緒,如同此刻突然釋放出來。
我分明地感受到他心底的悲傷席卷而來,而不知如何安慰他,只好靜靜地任由他擁在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蕭騰開口道,“如果再重來一次,我也堅持我的選擇,哪怕依舊是陷在這業力旋渦里。”
說完他突然撤手,頭也不回地從我身邊離開了。
莫名其妙!這人的行為永遠這么不可理喻。
可為什么我會被他的情緒感染,會瞬間思緒凌亂。
或是忽然地失去那相擁的溫度,夜竟變得格外地寒涼。
我抱緊雙臂,迷惘地望著眼前的海浪,自遠而近一成不變地涌來,而一次次地寧肯粉身碎骨也要撲向岸邊石崖,難道這也是所謂的業力旋渦?
不知不覺中,一絲咸咸的東西滑入我的嘴角,嚇得我一個激靈,陡然清醒。
我飛奔回聽潮閣,不理會院子里子凌錯愕的眼神和輕聲地探問,徑直沖向樓上臥房。
一回到榻上,就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想要放空腦中所有的一切,快快睡去,卻沒能止住淚水恣意地流淌。
睚眥似能感知我的情緒,從籠子里鉆出來,掀了被子一角,鉆到我身邊,擁著它我竟能得到一絲安慰。
昏昏然間,子凌敲門,問我怎么早上留的飯都沒吃。
難道我竟一覺睡到了中午?
而渾身卻仍似散了架一樣,懶得動彈,連應聲都不想應。
子凌見我未應聲,再敲門。
我只得應道,“來了。”
這一出聲,卻嚇了自己一跳,聲音居然是啞的。
子凌聽得我聲音有異,招呼了一聲便推門進來。
“桃子,你是哪里不舒服嗎?我給你倒杯水。”
子凌端了水過來,我也打算起身靠在榻上,一起才覺得頭沉得厲害,而且房間里所有的物件都跟著旋轉了起來,“見鬼了,我難道是病了?”
子凌聞言伸手向我額頭一觸,“桃子,你是染上了風寒?你此刻頭燙得厲害。”
“可是怎么可能?我的身體怎么會生病?”我口干舌燥,接過她手中的水,一氣喝了下去。
“怎么不可能,你也不是鐵打得,這些日子以來你一直早出晚歸,雖然你沒有事事跟我講,可我知道你遇到的事哪一件也不是容易的事。
昨天長公主的剖腹取胎術便需耗費很大的精力吧,還是公主府的打賞送到門上,我才知道。
不過昨天明明是大喜之日,晚上你回來的時候情緒卻那么低落,可是與陛下不開心了嗎?”她替我分析著,也順道提出了她的推測。
“你說得有道理,近日我確實是有些乏了,才至生病,你幫我拿筆紙來,我開個方子,你給我熬副湯藥,我喝了睡一覺就沒事了。”
子凌向來不是多事的人,一向我不多言她便不問,依言起身去取了筆紙給我。在我開方的時候,又備了個溫熱的要敷在額上的濕布給我。
我提筆寫了桂枝、白芍、炙甘草、黑附子、生姜、大棗及所需數量給她,她看了一眼對我道,“你好好歇著,我去去就來。”
“子凌,等下,再給我一張紙。”我忽然又想起一事。
子凌重又遞給我,我邊寫邊道,“上回在桃廬的時候說過,要給你招個機靈能干的伙計,我不在的時候,能給你搭把手。今日我便一起寫了,你貼到桃廬門上去。”
“我的大小姐,我知你是為我好,可這又不是迫在眉睫的事兒,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她不依道。
“沒幾個字,想到就寫了,人也不是一兩天能招到的。授藝,月錢,假期,福利,這就好了。”我寫完交給她。
她無奈地笑笑,“此刻開始,除了喝水服藥,求你禁聲,養好嗓子再說話。”
我順從地伸出雙手的食指在嘴邊打了個叉叉,她才笑著離開。
一直以為服了仙果又開了任督二脈,這副身體便任憑風吹雨打再也無虞,想不到連日的奔波,還有一連串的變故,居然給自己整病了,果然還是肉身凡胎。
掃了一眼只露個毛茸茸的小腦袋在被子外面的睚眥,紅色晶亮的小眼睛和對望著,小鼻子還在抽動著,小家伙兒怕是早就醒了,卻一直乖巧地臥在我身畔。
我一伸手,它便閃電般地躍到我臂彎里來,順從地等著我的愛撫。忽又憶起當日我拿它嚇唬被它咬過的蕭騰,就只說了幾個部位的撲咬指令,便把他嚇得抱頭鼠竄的樣子,不禁失笑出聲。
而如今他是真的離開了,淺淺也不在了。
偌大的蘭陵城,只還剩一個我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于我而言,究竟是近在遲尺,還是遠在天涯?
京都的喧囂繁華該一如往日吧。然而生病會讓人覺得孤單嗎?我該好起來,早點回到桃廬去。
我把子凌給我的濕布敷上,抱著睚眥重又滑入被窩。
再醒來的時候,耳邊是子凌和那個人的聲音,依舊不想睜眼。
“見過陛下。”
“這么濃的藥味兒,你手里拿的是湯藥?”
“是,桃子染上了風寒,頭很燙。我前腳熬好了湯藥剛進來。”
“給我,你出去吧。”
子凌應聲關了門出去。
他行至我榻前,靠近我,伸手揭了濕布,輕輕觸及我的額頭試溫。
我雖閉目,但還是在他碰到我額頭的時候忍不住睫毛抖動了一下。
他笑了一下,“醒了嗎,起身吧。如你上次山洞里照顧我一般,給個機會讓我服侍你喝藥。”
我初時也不是假裝未醒,只是懶得睜眼,被他一說卻有些尷尬,負氣不想睜眼了。
“這藥不對,怎么這么苦?方子誰開的?”
聞言我不滿瞪他,“我開的,你又不懂藥?”說完便后悔了,燒糊涂了,他是激我開口。
“懂,苦口是良藥。”他故作認真,伸手要來扶我起身。
我沒理他,但也不好再賴在榻上,自己起身坐起來。
他也不以為意,直接坐到我一側,也靠在榻上。
“你坐過來做什么?”
“你以為我坐過來做什么?”他笑著反問,見我不答,又道,“來,我來喂你吃藥。”
“我沒有虛弱到那種程度,給我。”我伸手跟他要湯藥。
“你可以假裝。”
說著不由分說地伸了左臂把我攬到他身邊,把碗端到跟前,舀了一勺湯藥在嘴邊輕輕吹了吹,又遞到我嘴邊,“趁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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