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云山的夏是清靜的,山風輕云,晨夕交替。而皇城里的夏,伴著聲聲蟬鳴,生機中卻是帶著些許沉悶。
“這太后和朝云郡主已經去了十日了,算著日子也該回來了。”
這一日,眾妃來了未央宮請安,閑談中,朱昭儀提了一句。
“是啊。”周美人拿著團扇輕輕地搖,接了話道:“太后此行,只帶了朝云郡主去。看來郡主還真是得太后的喜歡。”
皇后祁李氏聞言暗暗掃了她一眼,看了看自己身邊坐著的祁玢,又聽良昭儀摸著自己的肚子道:“二公主不就在國華寺嗎?說不定此行,太后也是去見一見二公主。”
“唉。”良昭儀說著,嘆了口氣。“二公主不在宮里,總是難以照顧。二公主小小年紀,也是可憐……”
在座的眾人聽了此話,都明白良昭儀話里的意思。祁玢坐在皇后身邊,對著良昭儀悄悄翻了個白眼。
羅昭儀岔開了話題,道:“雖然太后今年沒有擺宴,只是去了國華寺吃齋。但是咱們的禮,該是不能免的。”
皇后祁李氏點了點頭,道:“皇上也準備等太后回宮,擺個家宴。妹妹們也確實要先備著壽禮。”
德妃喝了一口過了冰的梨湯,開口道:“皇后娘娘這一說,妾身想起,今年上元,也是咱們陛下四十五的壽辰。應是要好好準備,大辦一場。”
宋昭儀聞言笑道:“娘娘記得如此清楚,看來是早有準備了。”
德妃笑了笑,默認了宋昭儀的話。她側頭看向良昭儀,略帶諷意地道:“本宮還記得妹妹去年一手琵琶驚艷四座,只可惜音籟有了,卻少了舞韻。不過妹妹今年身子重了,該是無法填上這個遺憾了。”
“歌舞于人,一賞而過,便罷了。妹妹今年還是該拿出些實物件兒來的好。”
良昭儀見德妃提起去年上元歌舞之事,心中便來了氣,想要發作卻被身邊的周美人暗暗扯了扯袖子,只哼了一句:“不牢娘娘替妹妹費心。”
宜嬪見今天德妃一反常態的招搖模樣,也哼了一聲,道:“德妃娘娘看起來是備了大禮啊。也難怪,德妃娘娘的叔父是揚州知府,那個富貴地兒有著許多新奇玩意兒。今歲的上元,妹妹們可等著一觀呢。”
德妃沒回她的話,身子往后輕輕靠在軟枕上。身后宮女執扇扇出的微風,輕輕拂過她嘴角略帶得意的笑容。
“哼!不就是家里多了幾吊子錢幣嗎?我到時候倒要看看她能拿出什么樣的禮!”
過了幾日后,良昭儀想起德妃那個笑容,心中仍有著氣。今日她正被軟轎抬著去未央宮,路過重華宮時,又想起這件事兒來。
這幾日她挺著肚子去看祁謹,常常碰見德妃。聽說德妃的兒子,靖王祁放接了給濟州剿匪軍善后的差事,又在皇上面前得了臉,連帶著德妃每次和她說話,都帶著一股子挑釁炫耀的意味。
良昭儀正在心里暗罵著德妃,突然從巷道里穿過去一個人,抬轎的內侍閃避了一下,便也晃了她一下。
“誰呀?”
轎子堪堪停住,良昭儀撫著肚子看下沖撞了她的那個小內侍。這道上方才都沒有人,他是怎么竄出來的?
“昭儀娘娘饒命!奴是替德妃娘娘出宮送東西的,走路不當心沖撞了昭儀娘娘,請娘娘恕罪。”
良昭儀本想讓人把這個不長眼的小內侍拉下去打幾板子,但在聽見德妃兩個字后,就改了主意,問向那個小內侍:
“你去送什么東西出宮?拿來給本宮瞧瞧。”
小內侍沒敢把手中的東西呈上去,只磕頭回道:“德妃娘娘想讓京中的妙工坊做個物件兒,讓奴把圖紙送出去……”
良昭儀身邊的婢女上前拿了小內侍手里的東西,呈給了良昭儀。
“本宮倒要看看。”
良昭儀聽了那小內侍的話,展開那布帛一看,只見上面畫著一個棋盤的模樣,樣式精巧,標注了以龍息木為盤身,漢雪石和黑云石為子,盤身畫上了山水,盤底則寫著幾個字:江為縱,水為橫。
這倒是一副極好的棋盤,若做了出來,肯能讓人眼前一亮。良昭儀想起德妃前幾日說要送給祁謹的大禮,想必就是此物了。妙工坊素來以手藝精湛為人稱道,京中富貴人家常花重金去那兒定做物件兒,德妃托他們做這棋盤,倒是有心。
“娘娘,奴還要出宮去……”小內侍見良昭儀還在看那布帛,出聲道。
良昭儀轎邊跟著的內侍錢束罵了他一句:“急什么?我們娘娘多看幾眼怎么了,又不會搶了去。”
良昭儀聽見錢束這一句話,挑了挑眉。
這個棋盤真是極好的。德妃準備在上元時將此物獻給祁謹,但如今離上元,還遠著呢。
良昭儀把布帛遞給婢女,讓她還給那個小內侍,然后準了那個小內侍離開。
待那個小內侍走遠,良昭儀對錢束道:
“跟上他……”
……
連云山上,聽經念佛,半月一晃而過,轉眼就要到回宮的日子了。
國華寺的客院里,趙晴若一邊陪著祁琬擺弄布偶,一邊聽著秦嬤嬤給太后回話。
“夏家姑娘去了濟州?”
“是。”秦嬤嬤回道:“夏小姐見父兄被困,便帶了將軍府的留守兵將去了濟州。”
太后蹙著眉道:“她倒是個英勇的性子。”
秦嬤嬤道:“夏小姐雖為巾幗,但也有著不輸男兒的氣派。皇上讓靖王殿下也發了兵去,太后不必擔心。”
太后點點頭,眉間仍有一絲擔憂。“她這樣的性子,只怕以后在后院里難以安穩。”
趙晴若聽到這,逗祁琬的動作微微一頓。
太后屬意夏家小姐為太子妃的事,她早已知曉。雖然祁謹的態度尚未明了,但是有著太后的一力推崇,此事該是不久就能成定局。
夏涼一門都是將才,為人忠厚,倒真是朝堂上的一大助力。只是濟州的山火如今又將他們回朝的時間拖了一拖,便將這婚事也拖了一拖。
想到濟州的匪亂,趙晴若突然想起異人,開口道:“臣女記得,七皇子也在濟州。”
太后似是這才想起自己這個皇孫,問了秦嬤嬤一句:“政兒如今怎樣?”
秦嬤嬤回道:“七皇子聽說在濟州立了許多軍功,還曾生擒了兩個匪首。”
太后點點頭,有些欣慰地道了一句:“是個好孩子。”
趙晴若聽著她的話,垂下眼眸。
七皇子祁政隨軍剿匪已久,可是提到濟州時,祁謹和祁宋氏都不會第一個想起他。
因為不重要,所以不在意。趙晴若看著眼前癡傻的祁琬,突然為這個素未謀面的七皇子感到一絲悲哀。
第二日,在依依不舍地與祁婉告別后,趙晴若隨太后祁宋氏回了京城。
再次從朝安門入宮,趙晴若看著那朱墻金瓦的森嚴皇城,心中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似是惶惑,又似決毅。
回宮第二日,太后免了請安,趙晴若也就起晚了些。
凈了臉后,趙晴若坐在鏡前讓竹容幫她梳發。看著忍著哈欠的竹容,趙晴若笑了她一句:“怎么?昨晚沒有睡好么?是還想著寺里的齋飯吧。”
竹容確實在國華寺的這段日子里松了勁兒,剛回了宮還沒調整過來。聽了趙晴若這一句調笑,竹容嗔道:“奴婢確實還念著寺里‘拾徑尋道見僧院,鐘鳴云天燕誦禪’的日子呢。”
趙晴若笑著看著銅鏡里站在她身后的竹容,道:“我教你的詩句,你倒是都記住了。”
這時,于慎敲門進來,稟報道:“郡主,尚制司的木錦姑娘來了。”
“讓她進來吧。”趙晴若道,又把殿里候著的其他人叫了出去。
木錦捧著一個木盒進了屋來。她就是之前在尚制局撞了趙晴若的那個宮女。
“郡主,您要的佛珠串,奴婢已經做好了。”
趙晴若接過那木盒打開,看了看那紅沉木打磨的珠串,稱贊了一句:“做得倒是不錯。”
呈上佛珠后,木錦并沒有立即退出去,而是跪在地上,低聲說著話。
“前幾日江州進貢了數對白瓷瓶,鄭司制特地留了兩對給重華宮。”
“聽說宋昭儀最喜歡這些個物件兒。”
“暖煙閣里的器物都修繕好了,施嬪娘娘也就沒再喊鄭司制去。”
趙晴若聽了這些話,點了點頭,對木錦道:“你先回去吧。以后還有要做的物件兒,我會再喚你的。”
見木錦退了出去,竹容重新拿起梳子替趙晴若梳發,垂著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趙晴若見了她這個樣子,開口道:“你是不是疑惑我為什么讓她探聽這些事兒?”
竹容低低地道:“郡主有自己的想法,奴婢不敢多問。”
趙晴若嘆了口氣,回頭握住竹容的手,道:“如今我身邊只有你一個了,我不希望你我之間生出什么嫌隙。你知道,那些事,我始終放不下。”
“奴婢明白。”竹容看著趙晴若清澈的瞳眸,道:“但奴婢最想要的,是郡主平安。不過郡主若有所打算,奴婢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奴婢會永遠在郡主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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