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寧二十年,慶皇后祁李氏崩,謚號貞安。
祁謹下旨讓禮部大辦貞安皇后的喪儀。舉國皆喪。
出嫁高家的長陽公主祁玢在聽聞此事后,因太過悲慟而小產,沒能在棺前祭拜。
太子祁敏在貞安皇后出喪那日自請去皇陵守靈。聽聞太子已把玉印和冊書都交還于上,如今的他與被廢之間,只差一只詔書。
本來趙晴若也該去守喪,可是從未央宮回來那一日,她便發熱生病,在床上臥了好幾天。
祁謹提不起精神,祁宋氏身體抱恙,最終這場喪儀是由德妃來主持的。
阮素曾在德妃忙了一天回到重華宮休息時問過一句。
“娘娘何必事事巨細,如此上心呢?”
德妃披著一身喪白的衣服,坐下,看著殿里掛著的白綢,面上帶著淺淺的哀愁與疲憊,道:“我與她,相處了這許多年。如今她走了,我也不必再和一個死人計較,便好好地送她一程罷了。”
話雖是這么說,但是服喪期間,德妃每每路過未央宮,都會深深地看一眼那個大慶歷代皇后所居的宮殿牌匾。
喪禮結束后的一月,祁敏頒下了廢太子的詔書。
這一次的風波,最終由皇后祁李氏崩逝,廢太子祁敏自請守靈,李家一門入獄發貶,而落下了帷幕,
趙晴若在之后去了一趟公主府。那一天,祁玢抱著她哭了很久很久。
對于貞安皇后的死,皇室的說法是祁李氏因太子一案憂思過度傷了心脈,病入膏肓而死。之后,在趙晴若臥床期間,祁謹暗暗派人送來了一把銀鎖,卻不見鑰匙。
所以對著祁玢,趙晴若沒有把那一天她在未央宮見到那一切說出來。
或許對于祁玢來說,不知道自己的母后是傷心絕望而自戕,不知道自己的母后在死前對自己父皇的怨懟和哀恨,總是一種安慰。
目睹了這帝王一家的起落之后,趙晴若再看見那朱墻時,突然生出了有一種永遠都翻不過去的無奈和嘆惜。
貞安皇后崩逝兩個月后,因后宮無主,祁謹最終升了德妃為德貴妃,主后宮諸事。
晉封前一日,趙晴若看著天看了很久,最終吩咐竹容挑了一對夜明珠送去了重華宮。
“郡主。”竹容面上有些不忿地拿著那一對夜明珠,道:“您真的要把如此重的禮送去重華宮嗎?”
趙晴若一直記著蘇青說的那句燈籠的光爭不過明月。她上前摸了摸那對泛著冷光的夜明珠,想著這一次李家的倒敗和太子的廢黜,道:“她如今是后宮之主,而我,依然只是安南王府的郡主。父兄還在前線,我不能和她爭。”
燈籠的確爭不過明月,除非燈籠,成為明月。
竹容看著趙晴若,心中有些欣慰,也有些難過。她知道,趙晴若是不甘的。因為囑咐她把夜明珠送去之后,趙晴若去了蘇青的屋子里,獨自待了許久。
德貴妃晉封之后,重華宮門庭若市。畢竟如今宮中,只有她一人獨大了。
眾妃里頭,施嬪去的最勤。
施嬪一直在德貴妃面前表現得像是因落胎之事恨上了皇后,又因皇后之死而幸災樂禍。再加上如今大權在握,德貴妃就放過了之前的猜疑,與她越走越近。
趙晴若知道這個情況,心中雖疑,卻也不能做些什么。她只是像往常那樣一日日去盛寧宮陪侍太后,除此之外,就是悶在自己的屋子里。
雖然祁李氏死在年前,但這一年的上元,因貞安皇后崩逝,宮中無燈。之后的一春半夏,在趙晴若病好了之后,越發走得快,似乎一眨眼就過去了。
趙晴若日日陪著太后,覺得這日子與從前都一樣。只是,多了一個人。
七皇子祁政在貞安皇后喪儀過后被祁謹調去了軍樞院的文書閣。軍樞院的文書閣管著大慶歷代的軍報文書,祁政就任的職位居二品,面上雖是高升,實際卻是貶斥。
祁謹因為七皇子祁政力諫廢太子與李家一事,在心里對自己這個兒子有了險隘,這一點,趙晴若看得出來。
但是看著祁政常來盛寧宮與太后祁宋氏說話時,那面上的云淡風輕,趙晴若總是悄悄在心底懷疑,他看不看得出來?
該是看得出來的。趙晴若覺得,這個七皇子,是個很聰明的人。
祁政來盛寧宮多了,與趙晴若見得也就多了。
趙晴若還覺得,這個七皇子,話多得很。
平時趙晴若一個人陪著太后時,因為太后喜靜,兩個人不常說話,只是互相伴著,各做各的事。但是七皇子來了之后,常常領著話頭說話,盛寧宮里也比往常要吵了些。
不過祁宋氏似是不介意祁政的話多,總是笑著和他說話。或許她從前喜靜,是因為來與她說話的,總不是她愿意親近的人,而趙晴若安靜的陪伴,祁宋氏又已經習以為常。但是祁政每每與他說話,總是說些身體上和愛好上的話題,沒有明顯的討好攀附之心,祁宋氏便開始有些打心底里喜歡這個在乎她的孫兒了。
“月前你六哥便封王建府了,今年年底,你便也要及冠了。這婚事,你可有考量?”這一日,祁政又來請安,太后便與他談論起了婚事。
祁政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牽強,道:“孫兒如今還沒有考慮這些事情。孫兒才回來未滿兩年,還想再為父皇做些事情,便暫時沒有娶妻的心思。”
祁宋氏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你四哥在你這個年紀,早有了兩個侍妾一個側妃,如今又添了兩個庶子。你母妃早去了,你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先成了家有了子嗣,再為你父皇做事也行。”
太后這一番話堵得祁政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他拿起一杯茶潤了潤口,才想好一番推謝之詞,便見趙晴若進了屋來。
“臣女給太后娘娘請安。見過七皇子。”趙晴若行了禮落座。祁政看她來了,暗暗松了口氣。
“太后娘娘方才在說些什么?”趙晴若進屋前便聽見有說話之聲,落了座后便自然地問道。
祁宋氏淺笑著道:“哀家在和政兒說些嫁娶的事情。”
“說來……”祁宋氏頓了頓,看向趙晴若,道:“晴若如今也快十五了吧,也到了該指人家的年紀了。”
趙晴若微微一怔,看了看在場的外男祁政,耳根悄悄紅了,嗔道:“太后娘娘,臣女如今,還小呢。”
祁政低下頭,又喝了口茶潤了潤有些干的嗓子。
祁宋氏也看了看祁政,突然覺得兩人的年紀也算合適,頓時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失言,微微收了笑容,道:“也是,是哀家多想了。且不說你父王征戰未歸,就是哀家自己,也還想再留你幾年呢。”
“聽說,玢兒去了江州散心。”祁宋氏又起了個話頭。
祁政接話道:“是。聽說駙馬休沐,也陪著去了。”
“駙馬愛重玢兒,倒真是一段良緣。”祁宋氏笑道,又和祁政說了些話。
待祁政告退后,祁宋氏說想去躺一躺,便也叫了趙晴若回去了。
回了寢殿后,秦嬤嬤在一旁問道:“太后今天,不是想問問七皇子是否有考慮的姑娘了嗎?怎么又不問了?”
祁宋氏在床上坐下,輕蹙著眉道:“你沒見晴若也在場嗎?”
“郡主常在太后身邊帶著,之前長陽公主的婚事她也是聽了的,倒也不用太避諱。”秦嬤嬤說完,突然想到了什么,皺起眉問了一句道:“太后娘娘莫不是覺得七皇子和郡主可能……這,不會吧。”
祁宋氏道:“一個未娶,一個未嫁,也不是沒有半分可能。”
“梳月。”祁宋氏看向秦嬤嬤,問道:“你覺得,這兩個人對彼此,有沒有那般的心思?”
秦嬤嬤垂眸細細想了一番,道:“奴婢覺著,沒有吧。這七皇子雖常來盛寧宮,但也不見他對郡主有多看幾眼。而郡主在太后與七皇子說話時,更是很少開口的。”
祁宋氏點了點頭,卻又嘆了一聲“我是擔心,晴若的婚事。”
今日祁政來時,祁宋氏確實是想問問祁政對自己婚事的打算。
一來祁政也到了年紀,兒來祁宋氏的哥哥右相最近和她說,祁政雖然在朝中只擔了個閑職,但是對職責卻沒有半點懈怠,而且他背地里,在一眾武將還有以柳家為代表的文臣中的風評也越來越好。
這個孩子在之前自請去剿匪的時候,祁宋氏就覺得他有些魄力。如今看來,他也未必不是想朝著那個位子去爭一爭的。
如今太子已倒,朝中以靖王為先,之后便是漸漸被祁謹倚重了的慎王,也就是之前的六皇子祁斂。祁政雖默默無聞,但是看右相宋齊的意思,他是有些看好這個起步不高,卻一步一步穩扎穩打的七皇子的。
現下宋家族中也有幾個到了年紀的姑娘,所以祁宋氏才想著來問一問。可是沒想到被趙晴若的出現給打斷了。
當初的南域大捷便已大致定下了勝局,如今安南王在前線清剿追趕敵軍,若無大的變故,這一戰已經有了結果。趙崢還未歸朝,趙晴若就已封了郡主,哪日安南王得勝歸朝,趙晴若的身份就更加貴重了。
而如今儲君未定,趙晴若的婚事,背后更是南域的勢力朝向,對于皇家來說,她的婚嫁,更是不能輕易定下。
祁宋氏正兀自沉思著,又聽秦嬤嬤道了一句:“不過郡主在太后身邊長到現在,也未見她動過什么女兒家的心思。就連長陽公主當初到了年紀,也是有和宮女們私下看些話本子的。”
“也是。”祁宋氏道:“這孩子小小年紀,言行舉止便已經規矩得挑不出錯了。平日里和哀家說些天下山水,史家前事的,也是半點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浮躁。這幾年,也沒見她有什么女兒家的小性子。”
秦嬤嬤看著祁宋氏蹙著眉,輕輕笑了一句:“郡主這般知禮懂事,難道不好嗎?”
“這樣,是好的。”祁宋氏也跟著笑了,蹙著的眉卻沒有舒展開來。她莫名,有些心疼趙晴若。
……
趙晴若從盛寧宮走回永安殿是,看著一旁綠中帶紅的草木,想著方才祁宋氏問自己的話。
不知不覺,她也該到了尋常女子行笄禮的年紀了。她的婚事嗎……
趙晴若看著一旁的花木,在心中暗暗想著。哥哥還沒回來,她也還在這宮城,她現在,沒有半點想要嫁人的心思。
不過……不知怎的,趙晴若想起了今天也被祁宋氏問了婚事的祁政。
不過七皇子確實也該娶妻了。
趙晴若對祁政如今的印象,是她只見過一面便走了的玉嬪的孩子,是那個和哥哥一般年紀就去了戰場的少年,是她讀的第一篇策論的作者,是突然把廢太子拖下了位子的人,也是如今看起來閑得很,在盛寧宮話很多的七皇子。
趙晴若在宮里這幾年,知曉廢太子的才情和他對山水的喜愛,也知曉靖王的野心和他對于政事的才能,知曉之前慎王跟在廢太子后面的謹小慎微。但是這個七皇子,她看得懂他的步子,卻看不懂他。
“娘娘,妾身宮里新進了些瓜果,娘娘不如去妾身宮里用一些吧。”
趙晴若正想著事,卻見前頭來了人。
“臣女見過德貴妃。”趙晴若抬眸一看,見是德貴妃和施嬪,便上前恭敬地行了禮。
德貴妃笑著讓她起身,道:“郡主這是剛從太后宮里出來?”
“是,太后娘娘歇下了,臣女便先回永安殿了。”
“嗯。”德貴妃點點頭,道:“郡主如此乖順地陪在太后身邊,不管雜事,甚好。”
趙晴若知曉德貴妃話里有話,暗指的還是當初尚宮局的那些事,便忍下了心中的不快,道:“臣女在這宮中,也只得好好陪侍在太后娘娘身側。德貴妃如今執掌后宮,倒是辛苦了。”
“這也是本宮分內之責。本宮還要回宮處理事情,便先走了。”德貴妃柔聲道,便走開了。
趙晴若回頭看她,卻正好撞見施嬪也回頭看她。
趙晴若隱約覺得,施嬪的眼神里藏著些東西,但她卻看不真切。
……
這一邊,祁政帶著今日對祁宋氏問他的那些話的思量,回了皇子所,卻見江逍風在等他。
“殿下!”江逍風見祁政回來,迎了上去。
他看見祁政皺著眉,便問道:“殿下可是在煩憂什么?”
祁政搖了搖頭道:“沒什么?”
“你今日怎么下職得這般早?”
江逍風笑道:“今日我輪休,便想著晚上把范云和柳宣叫出來聚一聚,范云說想問問殿下,我便來問了。”
祁政知道江逍風向來是個愛玩的性子,也想著這些日子自己表面裝著清閑,暗里發展人脈夜是有些疲憊,便想放松一下,便同意了。
“那我也一起吧。”
江逍風倒是有些意外。祁政和他們幾個關系雖好,但是相處時仍然保持著尊卑之序,而且祁政外熱內冷,難以近心,沒想到他今日卻這般爽快。
“那微臣定讓殿下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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