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色中的東風(fēng)還未吹紅京城里初春的花，但這晨間的空氣也稍稍褪去了些屬于冬日的冷冽。
楚萱早早地讓人把趙晴薇叫了起來，好好地梳洗打扮一番后，便在門口等著趙晴若一起進宮。
看著姍姍來遲的趙晴若，趙晴薇帶著些早期的怨氣輕輕哼了一句：“怎么這么晚？不是早就告訴過你要進宮了嗎？”
竹容聽了這話有些氣憤地咬了咬牙，在心中腹誹著：明明就是王妃沒有提前同郡主說好時間，還趕了早，快出發(fā)了才讓人來通知趙晴若，她們才晚了的。
但是看趙晴若聽了趙晴薇的話卻沒說什么，竹容也只好將這口氣咽了下去，老老實實地陪趙晴若上了馬車。
華蓋錦簾一路行到了皇宮，太后祁宋氏身邊的莊嬤嬤已經(jīng)帶著祁宋氏特意安排的攆座等在了朝安門前。
“老奴見過安南王妃、朝云郡主和二小姐。王妃一路來京辛苦，還想著進宮來拜見，太后娘娘憐王妃有心，特意讓老奴備了攆座前來迎接。”
楚萱這是第一次進宮，自然是特意整理了妝容，她一身新裁重制的朝服，發(fā)間珠釵華麗，端得是一位身份貴重的王妃的模樣。她對莊嬤嬤雍容閑雅地笑著，道：
“謝太后娘娘體恤。南域地遠，妾身難得能進宮，未曾第一時間入宮拜見，已是有罪了。”
莊嬤嬤搖了搖頭，又陪著客套了一句，然后轉(zhuǎn)頭看向趙晴若，眼神微暖。
“幾日不見，郡主還是和從前一樣。”
趙晴若淺笑著點點頭。莊嬤嬤又看向趙晴薇，道：“二小姐看著也是氣色極好，想來在王府住得還算習(xí)慣。”
趙晴薇聽著那一聲“二小姐”，心中有些不舒服，但還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算作回應(yīng)。
沒再多說，莊嬤嬤便領(lǐng)著她們?nèi)チ耸帉m。
盛寧宮內(nèi)，祁宋氏端坐在位子上，看著行完禮的王妃楚萱淺笑著道：“數(shù)年前哀家便聽說安南王娶了一位賢淑的王妃，卻在今日才見上了。”
楚萱大方落座，回道：“妾身本也早想進宮拜見太后娘娘，不過如今見著了，也不算晚。”
祁宋氏又問了一句如今南域的模樣，楚萱都一一回了。
“在京中住得可慣？京城水土到底和南域不一樣，當(dāng)初晴若進宮也有一段日子是不習(xí)慣的。”
楚萱聽著太后親昵地喚著趙晴若的名字，心中微堵，但面上仍笑著，道：“一切都好。”
祁宋氏點點頭，看向趙晴若。“京中事多人雜，不必南域閑逸。不過有晴若照應(yīng)著，想來王妃也能快些適應(yīng)。”
楚萱聽太后如此高看趙晴若，心中有些不耐。她轉(zhuǎn)頭拉起趙晴薇的手，道：“太后娘娘不必擔(dān)心。王府一切都好。而且我們晴薇也是十分懂事知禮，今兒她知道要入宮面見太后娘娘，還特意早起了許多。”
說罷，在楚萱的示意下，趙晴薇有些嬌羞地起身上前給太后見了禮。在來之前，楚萱就特意囑咐過她。
趙晴薇本就一直好好地養(yǎng)著，又生得如花似玉，而今還特意打扮過，恰到好處的輕粉薄黛，金翠釵環(huán)，一身桃紅衣裙更是襯得她姿容過人，年華正好。
祁宋氏打量了一番，夸了一句：“這二小姐也是生得極好。”
楚萱見太后開口夸趙晴薇，便又跟著說了幾句趙晴薇的好。趙晴若本想開口和太后敘一敘話，見狀便只好安靜地坐著。
祁宋氏一邊聽楚萱夸著這個女兒，一邊也將趙晴若的沉默看在了眼里。
她想起趙晴若初進宮時，探子從南域打聽到的關(guān)于趙晴若身世的消息，心中便也有些明了了此時楚萱的這一副做派。
但是這個安南王妃也太不識大體了一些。如今晴若已然是朝云郡主，是皇室承認的安南王府嫡長女。她又何必把和這個女兒的隔閡表現(xiàn)得如此明顯，若讓旁人看了出來，不說讓惹人非議，更是親自往身上攬一個欺君的罪名，還打了皇家的臉面。
思及此，太后說了一句:“安南王妃真是教女有方，晴若和晴薇這兩位嫡女都是懂事知禮的。雖然晴若早年入了宮，但是如今也是郡主了，這樣的榮耀同時也是王妃的臉面。”
楚萱聽了，垂眸，眼中掠過一絲不屑，但沒有在面上表現(xiàn)出來。而趙晴薇方才心中因太后夸獎才升起的一絲歡喜，在此時聽得太后將她和趙晴若相提并論，這歡喜卻落了下去，一言不發(fā)地坐回了位子上。
秦嬤嬤見氣氛沉了下去，開口道:“王妃初次入宮，想必還未欣賞過宮中的景色讓奴婢領(lǐng)著王妃去看看吧。”
太后祁宋氏接道:“也好。你們?nèi)ス涔洌粫䞍涸倩貋砼惆Ъ矣梦缟拧！?br />
楚萱應(yīng)下，和趙晴薇一同起身。趙晴若本想留下和祁宋氏說說話，但見楚萱暗暗瞪了她一眼，只好跟著起身。
“秦嬤嬤留步。我領(lǐng)著母妃和晴薇去走走便好。”
祁宋氏聞言點頭允了。趙晴若帶著想念深深看了一眼太后，便跟著楚萱出去了。
背后，祁宋氏看著趙晴若的身影，輕輕嘆了一口氣。
……
“雖然已是春日，但是這京里還是枯枝少葉的。在南域，早就叢花盛放了。不過母妃你看，這幾處石子路和那邊的亭子倒是布置得極妙。”
“是啊……這里到底是皇宮。”
御花園內(nèi)，楚萱和趙晴薇一邊走一邊說笑，而說是要領(lǐng)著的趙晴若則是默默無言地跟在后面。
孟清歌經(jīng)過時，就遠遠的看見了這樣分兩路走的一行人。
孟清歌知曉趙晴若今日要進宮，但她又不好去盛寧宮見，便想著出來走走看能不能遇見。這會兒遇見了，便迎了過來。
“妾身孟氏，見過王妃，郡主。”
楚萱見到這個陌生的美麗女子，一時不知如何稱呼。
趙晴若見是孟清歌，笑著上前介紹道:“這位是孟昭儀。”
楚萱聽說過孟昭儀，知曉她是當(dāng)今皇上的第一寵妃，也知曉她不過是一個琴妓。
雖然按著禮數(shù)楚萱還是要敬著孟清歌的，但是出身大家的她看不上孟清歌這樣的人，所以語氣中多多少少還是帶了些許不屑。
“原來這位便是孟昭儀娘娘，久聞了。”
孟清歌回道:“王妃客氣。”
楚萱打量了一下孟清歌那張出塵絕艷的臉，在心中暗道:不愧是以色侍人的。而趙晴薇看著孟清歌，心中暗暗將自己和她比了比，有些自慚。
“太后還等著本妃用膳，就先走了。”楚萱不愿多和孟清歌說話，便道了一句拉著趙晴薇離開。
趙晴若見狀，沖孟清歌輕輕笑了笑，跟了上去。
孟清歌本想和趙晴若說說話，但是此時也不好開口留人，只得恭送。
她身邊的碧桃看出了些楚萱的態(tài)度，有些憤憤地道:“安南王妃的眼睛長得真是高。”
孟清歌卻沒在乎楚萱的態(tài)度，她回首看著跟在楚萱和趙晴薇身后的趙晴若，眼神深深。
“之前你是不是聽尚儀司出宮督監(jiān)王府的人說，是安南王的二小姐住進了云霞苑？”
碧桃見孟清歌問道，點了點頭。之前孟清歌和趙晴若走得近，尚儀司的宮人獻殷勤給趙晴若匯報王府的修建進度時，碧桃也接觸到了那些宮人。所以前些日子他們閑談此事，碧桃便也聽說了。
看來王妃對這個二女兒真是寵愛，甚至有些太過偏愛了吧。
孟清歌看著她們的背影想。
說來，她也從沒見過趙晴若思念家中父母。這其中會不會有什么端倪呢？
或許，慎王會對此感興趣……
……
回王府時，便見趙辰等在了門前。他對趙晴若進宮一事，總有些不放心。
趙晴薇是第一個下馬車的，見到趙辰，知道他在等誰，便諷刺了一句:“知道你們感情好，也不用總是這么急著表現(xiàn)。”
此時趙晴若也下來了，趙辰一直不喜歡趙晴薇的性子，轉(zhuǎn)身不理她，走到了趙晴若跟前，和她一起回了清芳苑。
“今日進宮一切可好？我聽說今天早上她們……”
趙晴若見趙辰說起今早的事，打斷了他的話，道:“一切都好。母妃沒有對我怎么樣，而太后娘娘又賞賜了好些東西。”
聽趙晴若這么說，一旁憋氣憋了一天的竹容忍不住發(fā)聲道:“什么沒有怎么樣？王妃處處不讓郡主開口說話，還總是拉著太后說二小姐，分明不把郡主您……”
“竹容。”趙晴若開口打斷竹容。而趙辰聽了這半句，知道今日趙晴若定是受了氣，作勢要去主院。
“我去和她說。”
“哥哥。”趙晴若看住趙辰，擺手讓竹容她們下去，才低低開口道:“哥哥不用替我出氣。其實這樣也挺好，就當(dāng)我，是在贖罪。”
其實每每見到楚萱，趙晴若都會想起當(dāng)年的事，心中有愧，便只得處處忍讓。
趙辰知道趙晴若還記著當(dāng)年，嘆了口氣道:“當(dāng)年，你沒錯。如今，你也不需要贖罪。”
趙晴若看了趙辰一眼，眼中有哀傷，有懷念。
趙辰知道她想起了林侍妾，便道:“我回來時，偷偷為她立了碑。等回去了，我?guī)闳ヒ娨姟！?br />
趙晴若聞言，眼中泛起了淚光。就算那個人有罪，就算那個人待她不好，但她始終是她母親。這個也是至今趙晴若無法面對楚萱的原因。
趙辰見狀，握住趙晴若的手，道:“都過去了。往后，你不需要背負著這些。”
趙晴若輕輕拭了拭眼角，心中卻仍未放下。
……
這一邊，云霞苑中。
趙晴薇看著楚萱替她收拾太后賜下的東西，忿忿不平地嘟著嘴。
“母妃，您收拾這些做什么？清芳苑那的可比我這兒多多了。”
楚萱聞言停下手，道:“薇兒今日可是受了委屈？”
趙晴薇不滿地道:“如今，人人都稱我為二小姐。太后也總是夸她。”
“母妃您不是說，她只配在我后頭嗎？”
楚萱上前摸了摸趙晴薇的頭，看著自己的女兒道:“薇兒不用在意這些。就算她現(xiàn)在表面風(fēng)光，將來也未必能好。”
楚萱想起那個沒有出生的孩子，想起差一點送走趙晴薇的當(dāng)初，想起這些年自己苦守的歲月，想起造成了這一切的那盤栗子糕，心中恨意與哀傷翻涌著。
“你放心，母妃只有你這一個女兒，母妃會為你爭得最好的，絕對不會讓她壓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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