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里回來的第二天,便是永平王府的迎春宴。
因為上一次的事,趙晴若這回特地早早地準備好了。
她今日穿得素淡,頭上只戴了幾樣點翠銀鈿,兩只珠釵,還有那個木錦曾做的木步搖。耳邊墜玉,粉黛輕施,簡單也不失顏色,只是那有些暗沉的深竹月色襦裙將那正值芳華的姿容稍稍襯得平庸了些。
趙晴若知曉楚萱此番去了永平王府的迎春宴,定是打了主意帶著趙晴薇去見見那些世家夫人的,她也不愿去湊那個熱鬧。
竹容知道趙晴若不愿意搶趙晴薇的風頭,但她心里還是有些憋悶。雖然自家郡主但論姿容是略略遜于云霞苑的那位,但是郡主身上的氣質和才韻也是那個總用鼻子看人的二小姐學不來的。
但是自回宮之后趙晴若特意發了話讓他們往后在王府中要讓著一些二小姐,所以竹容也就沒將這些情緒表現在臉上。
因為之前聽了竹容的話,本來今日的宴會趙辰也想跟著去的。但是永平王府的迎春宴是夫人小姐們的聚會,他一屆男兒不便跟隨,便只得作罷。
但是在出發之前,他還是特地來了清芳苑見趙晴若。
“今日你和她們一起去永平王府,一定要一切小心。”
趙晴若見趙辰這副緊張的模樣,哭笑不得地安慰道:“沒事的。我只是去赴宴罷了。聽說回宮之后父王也提點了幾句,想來在外人面前她也會收斂一些。”
趙辰聽完這番話,仍皺著眉,但看著趙晴若沉穩淡然的模樣,還是點了點頭。
“哥哥今日可是要和范云將軍去玉林馬場?”趙晴若問道。
“是。”趙辰回道:“他約了我去切磋騎射。他是個性子爽快的人。”
趙晴若聞言淺笑道:“這位范云將軍倒是和哥哥志趣相投。他是當年剿匪的大功臣,也是如今朝中一等一的武將。”而且,還是那個人的擁護之人。
“竹容木錦,你們先出去看看主院那邊準備好了嗎?”趙晴若想到那個人,偏頭尋了個借口將屋內的兩個婢女支了出去,讓后面色微微嚴肅地問向趙辰。
“有兩件事我一直忘記問哥哥,哥哥為何提前來了京城?又為何,那封信是讓秦王殿下交與我的?”
“這…、我思念你,南域也無事需要我做,我便提前來了。至于那信,是這樣……”趙辰見趙晴若問了,垂眸答道。他還是沒將那個真正的緣由說出來,但是關于讓祁政送信的事,他卻是一五一十地說了。
趙晴若聽完后,沉吟了一番,道:“范將軍是個熱心腸的人,哥哥和他走得近些,也無妨。”
“但是哥哥也要注意分寸,不能和秦王府走得太近。”
趙辰自然知曉趙晴若是什么意思。如今朝堂之上唯六皇子慎王和七皇子秦王最有承位的可能,但是上皇座的那位心意不明,而安南王府如今備受矚目,自然不能輕易偏向任何一方。
“哥哥明白,但是這些屬于男兒的朝堂之事,你一個姑娘家不用多慮。”趙辰微微彎起嘴角,拍了拍趙晴若的肩。
趙晴若聽他這樣說,垂眸不語。她其實就是有些擔心的。趙崢入京這幾日,常常被皇帝祁謹留宮敘話。可是這些年在宮里,趙晴若知道祁謹不是一個喜歡與臣子親近的人。雖說趙崢如今居功至偉,多受些寵信和獎賞也是理所應當,但是見過了魯王和永平王接連被祁謹斥責以后,趙晴若總是憂心于安南王府。
不過哥哥說得也對。她一個女兒家,又能做些什么呢?
又和趙辰說了些別的話之后,趙晴若便去了主院。
楚萱見趙晴若來得這樣早,穿著打扮又如此素凈,只是輕輕瞥了幾眼,并未多話。
趙崢昨日和她說了趙晴若如今的身份,也叮囑了幾句在外一定要顧全整個安南王府的臉面,所以今日對著趙晴若,楚萱嘗試著將那些不喜壓在心底。
一行人到了永平王府之后,迎接的是永平王的側妃柳氏。
柳氏就是永平世子楊越的生母。按理永平王本該將她扶正,但是先王妃是豫州大族之女,永平王對她的感情頗深,所以至今都沒讓柳氏成為繼室。
柳氏看上去就是一個交際好手,迎賓時臉上的笑容叫人看著十分舒心。
她見楚萱她們進來了,便迎了上來,對著楚萱親昵地道:“小小宴席,多謝安南王妃給了我這個面子來這一趟。”
楚萱也笑著,道:“柳側妃言重了。”其實柳側妃這奉承的語氣楚萱還是很受用的,以前在南域,那些夫人們也是這般圍在她身邊。
柳氏又稱贊了幾句楚萱的妝容衣飾,轉眼看向稍稍靠后的趙晴若,道:“朝云郡主也來了。上元宴才見過郡主,沒想到才隔了幾天,郡主出落更加秀麗了。二小姐也是姿容不俗。”
趙晴若羞澀地笑了笑。一旁的趙晴薇見柳氏只對著趙晴若說話,簡單地提了一句自己,心中微微不悅。
之后柳氏帶著楚萱去見其他的夫人們,趙晴若因為之前的宮宴見過幾回那些人,便也幫著在一旁介紹。
而那些人大多也只圍著楚萱和趙晴若說話,左一句“郡主在宮中多年,真是才德兼備”,右一句“王妃真有福氣”,并沒有理會趙晴薇。
趙晴薇見了此情此景,心中的不悅更甚。從前在南域,她那里回讓人忽視至此。那些夫人小姐,哪一個不是跟在她身后奉承。可是如今在京中,一切都不一樣了。
趙晴薇越想越氣,干脆趁楚萱和趙晴若不注意,悄悄走向了別處。
她來到一處池子邊上,看著水里倒映的妝容精致,衣裙華麗的自己,想起太后對趙晴若的寵愛,想起趙辰對趙晴若的關心,想起方才那些人對趙晴若的奉承,想起趙崢、自己的父王和她說的——“從今往后,她就是你的姐姐”,心中對趙晴若的嫉妒和怨氣越來越重,忍不住撿起一顆石頭砸向水面。
永平王世子楊越今日在府中,本想趁此機會去見一見趙晴若,卻在經過池邊時被石子落水聲引起了注意。
他轉頭看去,便見一個清麗脫俗,姿容可人的姑娘站在池邊。
見了這個姑娘,楊越眸光一閃,便抬步走了過去。
“姑娘可是有什么煩心事?”
身后傳來一道清潤的男音,趙晴薇回頭望去,見是一個錦衣的陌生男子,輕輕蹙了蹙眉。
楊越見狀,知曉眼前人心中有提防,便自報了家門:“在下永平王府楊越。請問姑娘是哪一府的千金?”
趙晴薇聽楚萱提過楊越,知道這人是永平王世子,便稍稍卸下了心防,道:“安南王府趙晴薇,見過世子。”
楊越一聽是安南王府的女兒,心中微驚,又打量了一下眼前人。
原以為趙晴若已是難得的佳人,沒想到這安南王府還有個如此貌美的二小姐。
而且這個二小姐,看著可不像趙晴若那樣難以接近。
“晴薇小姐方才是在憂心何事?”
趙晴薇見楊越問起,垂眸,面上帶這些失落,道:“無事,牢世子關心。”
楊越見狀,道:“晴薇小姐麗質過人,莫要讓旁的雜事惱了心神。柳眉生怨色,可就傷了著一院春景。”
趙晴薇聽了這略帶奉承的夸獎之話話輕輕彎了嘴角。
楊越見佳人一笑,便又繼續說了幾句。
這一邊,楚萱還在和那些夫人說著話。
“郡主一直跟在王妃身邊,可真是貼心。”
楚萱見柳氏又夸了一句趙晴若,心中有些不滿。
“其實晴薇也很是貼心。這些年在南域多虧她伴在我身邊。晴薇……晴薇呢?”
楚萱在人群中一看,才發現趙晴薇不見了,便有些著急。
趙晴若見狀道:“母妃別急,晴薇應該是去別處賞景了。我去尋一尋吧。”
身前還有人在搭話,楚萱不便走開,只好點了點頭讓趙晴若去。
趙晴若走離人群,木錦湊到她耳邊道:“郡主。奴婢方才看見二小姐去了池邊。”
趙晴若聞言,便往池邊去,正好看見趙晴薇在和楊越說話。
楊越是個什么性子,趙晴若當然知道,見狀皺了皺眉,便快步走上了前去。
“晴薇你在這呀,讓我好找。”趙晴若走到趙晴薇身前,對楊越道:“見過世子。舍妹無狀,讓世子見笑了。”
楊越道:“無妨,我和晴薇小姐聊得甚是歡暢。”
趙晴薇見趙晴若一上來就說她無狀,撇著嘴道:“你別多管閑事了。”
趙晴若聞言,并未生氣,轉頭看著她,柔聲道:“母妃在尋你,和我走吧。”
說著,便要去拉趙晴薇。
“我不。我喜歡這一處的景色。”
楊越見狀,便幫著趙晴薇道:“郡主不必著急。晴薇小姐既然喜歡這一處景色,多看看也不礙事。”
“雖然郡主是長姐,也不必管得如此嚴。”
趙晴若看向楊越,道:“既是長姐,才要管著些。晴薇尚在閨閣,恐怕這般和世子獨處,會誤了世子和晴薇的聲譽……”
趙晴薇看趙晴若拉著她,又聽著這一聲長姐,心中不滿更甚,甩開了趙晴若的手道:“什么長姐?你憑什么當我的姐姐?你算什么?憑什么管我?”
“晴薇!”
趙晴若見她在楊越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不由得生氣地喝了一聲,抓住她的手。
趙晴若壓下怒氣,先對著楊越道:“舍妹年紀輕不懂事,世子見笑了。母妃還在尋我們,我們便先走了。”
說罷,也不等楊越反應,就硬拉著趙晴薇離開了。
楊越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眼神深深,唇邊起了一絲玩味的笑。
看來朝云郡主和她妹妹的關系并不好。不過這個晴薇小姐生得更美一些,性格也更好,倒是更符合他的口味。
他得去和慎王說一說。
……
趙晴若拽著趙晴薇的手,沒有走上回去的路,而是繞到了一處假山后面,才放開了趙晴薇。
“你做什么?你弄疼我了!”
趙晴薇本想掙脫,但是趙晴若下了力氣,她沒有掙開,待趙晴若放開了才揉著自己的手腕道。
“竹容木錦,我和二小姐說些話,你們去守著。”
二人應聲離開。趙晴若回眸,冷冷地看著趙晴薇。
趙晴薇從未看見趙晴若這樣冰冷的眼神,心中有些發怵。
“你看著我做什么?難不成你還想訓我?你真把自己當成我姐了?”
趙晴若深吸一口氣,看著趙晴薇開口道:“晴薇姐姐。這是我最后一次這樣喊你。”
“七年之前,在王府。你是我姐姐,而我只是一個庶女。但是如今在京中,我才是安南王府名正言順的嫡長女,我就是你的長姐。”
趙晴薇哼道:“給你這個身份,不過是讓你替我……”
“我是替了你。但是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替你承受了些什么?”
趙晴薇一時語塞。楚萱說趙晴若是替她受罪,但是具體是什么樣,趙晴薇確實不知道。其實,她也從沒有關心過趙晴若為何要進宮,只覺得她離開,而自己能留在南域便好。
趙晴若見趙晴薇說不出來,在心里嘆了口氣,繼續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初送進宮的是你,如果父王那一仗沒有勝,你會怎樣?如果父王沒有謹遵皇命,安心打仗,在宮里的你會怎么樣?”
“你沒有想過。是因為,被送進宮的,是我。你沒有在那座皇城里不知家人音訊,不知未來地待過七年。你好好地在南域,陪在自己母親身邊,也都因為,被送進宮來的,是我。”
“你說我替你。是,當初我替你受罪,而今這些榮耀,也是我該替你得的。更何況。我身上的,是安南王府一門的榮光。”
“你大可以不在外人面前承認我是你姐姐。但是若是這些話傳到宮里去,傳到皇上耳朵里。皇上知曉當初是我替了你,知曉他親自封的朝云郡主是安南王府送進宮來冒名頂替的,那父王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如此就是滿門抄斬也不為過。”
“你為自己憤憤不平的幾句話,會把安南王府上下的命都搭進去。”
趙晴薇聽到這,心中一驚。她一個養在深閨,一直生活在天高皇帝遠之地的小姑娘,確實不曾知曉過這些。
“你……你是在危言聳聽。”
趙晴若湊近了些,直直看著趙晴薇的眼睛,道:“我是不是危言聳聽,你可以回去問一問父王。”
“我相信父王也告訴過你,誰才是如今安南王府的嫡長女。”
趙晴若陰沉著臉,最后警告道:“要是再有下一次,我再聽見你在外人面前說這些話,我便去告訴父王。我哥哥如今是父王唯一的子嗣,而我是皇上親封的朝云郡主。你可以試一試,看父王是選擇替你不平,還是保全我和牽系在我身上的整個安南王府。”
趙晴薇被這些話嚇住了,愣在原地,輕輕抖著身子。
趙晴若知道她今日的話說重了,但是如果不把這些厲害關系和趙晴薇講清楚,若是她再在旁人面前說出方才那樣的話,怕是整個安南王府都會被她連累。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受些委屈。但是她和哥哥如今還是姓趙,她不能讓趙家出事。
“母妃還在等著我們。走吧,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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