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直到了后半夜才睡得踏實了些。
夢里的舞樂散去,窗外的天光微亮。
趙晴若顫了顫長睫睜開眼來,只見一片昏暗,不知是什么時辰。她看不見滲出一絲微光的窗子,因為一睜眼映入眼簾的就是祁政的胸膛。
意識到自己是在他懷里,趙晴若輕輕倒吸了一口氣,想挪動身子卻又僵住了動作。頭頂那人的呼吸平穩,似是仍在沉睡。溫熱的呼吸吹過她的發,男人胸膛里的心跳響在她的耳畔,是令人安心的沉穩律動。
趙晴若聽著那心跳,漸漸放松了身子。祁政卻動了動手,似乎是醒來了,趙晴若一瞬間又僵直了身子。
低啞帶著鼻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醒了?”
趙晴若突然覺得臉上有些發熱,低低應了一聲。
“嗯。是吵醒王爺了嗎?”
祁政沒有回答,而是稍稍松開了趙晴若,伸出沒有攬著她的那只手撫上趙晴若的額。
觸手還是有些熱。
“今日多休息一會兒。我讓元德把鄭太醫請來給你看看。”
再開口時,鼻音消了些,微啞低厚的聲音多了些不易覺察的溫柔。
趙晴若被他一碰有些愣神,聽完這話才反應過來祁政是以為她生了風寒,便輕輕抬頭回道:“妾身無事。牢王爺擔心了。”
她在他懷里這一抬頭,正好對上男人垂下來的眼。祁政的手還放在趙晴若的額頭上,這會兒覺得更手下更熱了一些。
趙晴若有些慌忙地錯開眼,從他懷中起來。
“昨夜……”
“昨夜你生了夢魘!逼钫氐,起身朝窗外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是要進宮的時辰了。
想起昨夜的那個夢,趙晴若神色一黯。見祁政起了,便也跟著起身,點了蠟燭,取衣想給他穿上。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祁政按住趙晴若的手。“今日父皇讓我去御書房議事,怕是要說得久一些。午膳就不用等我了!
“嗯!壁w晴若應道,手中的動作卻沒停,堅持幫祁政整理了衣衫,然后把元德和叫了進來伺候洗漱。
祁政也由著她,天光未亮,屋內的燭光晃進了他眼底。
他不知道昨夜她究竟做了什么夢,但是他也不會問。如今她安好地做他的妻子,便是他要的了。不影響大局的事情,祁政不會多心探知。
趙晴若親自給祁政烹了一杯茶后才又回了床上休息。眼底殘留的悲傷被她深深藏著。她很慶幸祁政沒有多問昨晚夢魘的事。
孟清歌的事,趙晴若沒有打算告訴祁政。
昨日那讓人浮浮沉沉的夢,是她的秘密。這個秘密連同那個人的逝去,將永遠埋在她心底。
天光已經亮起,趙晴若躺在床上,卻沒有睡意,呆呆地看著
“王妃,佟太醫來了。”竹容輕輕推門進來,看著眉間仍有悲戚之色的趙晴若道。
竹容幾個跟著趙晴若的人,自然都知曉趙晴若情緒低落的原因。而身為趙晴若的心腹,他們也都知道對于此事要守口如瓶。
既然王爺認為王妃是因冬風凜冽而染了風寒,那王妃就是染了風寒。
趙晴若神色倦倦地應了一聲,起身梳妝,將太醫喚了進來。
方才聽竹容說話時趙晴若沒有注意,待見了人她才發現來的太醫正是熟識——是佟濟。
她和佟濟其實已有許久未見了。自從佟濟被德妃利用威脅趙晴若之后,她便一直在刻意避著他。而不久后趙崢,她出了宮之后,兩人更是少再相見。
“微臣,見過秦王妃!辟蜈w晴若行禮,聲音似是有些發顫。
“佟太醫免禮!壁w晴若在心里低低嘆了一聲,讓他起身。她記得今早祁政說請的是鄭太醫,而現在出現在王府的,卻是佟濟。
即使花已歸主,塵埃落定,但風仍不離,惦念著曾經的顏色。
聽說佟濟,至今未娶。
在宮中當職,佟濟也不是個不謹慎的人。接下來的請脈問安都依著規矩沒有逾矩。
但是身為醫者,他也能知道趙晴若不是感了風寒。
“憂思傷身,您要多多休息,盡量開懷!辟鷮w晴若道,開了一些安神的方子,也開了驅寒的方子。
“多謝佟太醫!壁w晴若收回手,垂眸淡淡地應道,態度有些疏遠。
佟濟也低垂著眼,叫人看不清他眸里的傷愁。
“孟昭儀……”斟酌了一番,趙晴若輕輕開口問道。
佟濟聞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眼里閃過一絲欣喜,似乎很是高興她對他說了一些其他的話,哪怕問的是旁人。
“孟昭儀被皇上追封為憐嬪,過幾日便要送去皇陵了!
趙晴若聞言,心中不知該嘆該笑。
憐……也許,皇上對她到底有幾分憐愛吧。
可是,她不該葬在皇陵。
待佟濟寫完方子,趙晴若便讓木錦送他出去。
行至屋前,佟濟突然回過頭對趙晴若道
“冬日雪重,望您注意身子,別總出門,貪看雪色。”
佟濟說完這一句話,便回頭出了王府。趙晴若坐在位子上,怔愣了一會兒,垂頭嘆了一口氣,心中生出幾分愧意。
他方才,只喊過她一聲王妃,便再也沒有這么叫過她。那剛才寫的方子中,那一味驅寒湯,甚是熟悉。
也許風的眷戀,任四季流轉,仍然沒有消退。
“王妃!庇谏骺戳丝蹿w晴若,出聲喚道:“佟太醫的方子給奴收著吧,王妃先去歇著。”
趙晴若回過神來,將方子給了于慎,卻沒有準備起身去歇著,而是吩咐了一句。
“一會兒去備馬車,我要回一趟趙府!
……
自削藩之后,安南王府的牌匾便換成了趙府,但是府宅陳設依舊,祁謹還給這牌匾加了金邊,也是顯示了皇室對趙家的看重和滿意。
今日不是上朝的日子,雖然祁政被叫去了宮里,但是趙崢和趙辰卻是不用同去商議朝政的。
接到消息說趙晴若要來,本該去軍樞院的趙辰便推了事情等在府中。
他其實早就想找機會和趙晴若見面,但是削藩一事中,他和趙崢都要一邊幫著祁政,一邊處理南域的事情,那段日子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如今才算是空閑了一些。
“阿若!币娳w晴若下了馬車,趙辰便迎了上去。
趙晴若本來是想在趙府等著趙辰回來一起用午膳的,見趙辰如今在府內等著,心中又是無奈又是溫暖。
兄妹倆互相問了近況,趙晴若便問起了趙崢。
“父親可還安好?”
趙辰知道趙晴若借著這一句問趙家,便回道:“皇上雖然削了王位,但封了父親為國公和大將軍,南域的兵將也都讓常非回去安撫了!
一切平穩,沒有生亂,是最好的。
鎮守南域的兵將沒有大動,這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南域是大慶重要的邊防之地,皇上不會輕易動了駐軍。這是原先安南王府地位高崇的原因。
邊防重要,但是鎮守的將領,卻不一定是不能動的。這是當時趙家退讓的原因。
如今趙家仍有南域的兵權,對趙家來說,已經是這場削藩之變后最好的結果了。
“等過了年節,母妃和晴薇準備回南域去。聽說在雍州給晴薇安排了婚事。”趙辰道。
趙晴若問道:“是楚家安排的嗎?”。
趙辰搖搖頭,道:“不是。楚家確實給晴薇安排了一樁婚事,但是父親卻沒有同意,在常非先生的建議下,選了雍州的另一戶文臣之家的長子,聽說甚是才華橫溢,和楚家沒有什么關系!
這樣也好……趙晴若在心中想著。趙家被削藩,和趙家有姻親關系的楚家,怕是也會被暗暗打壓,而剛剛被削了藩的趙家也需要避嫌。
“常非先生倒是個心思縝密的人。晴薇對這門婚事滿意嗎?”
趙辰想了想楚萱乍聽這事的反對和趙晴薇勸說楚萱的事情,道:“該是滿意的吧!
趙晴若點了點頭。看來她也懂事了。
趙辰看了看趙晴若,皺眉道:“你也別總擔心她們。如今在王府,一切都好。”
趙晴若輕輕笑了笑,看著趙辰道:“哥哥隔三差五就要讓人問一問,我自然一切都好!
趙辰道:“秦王最近政事繁忙,怕是冷落了你。”
趙晴若有些不以為意:“往后,王爺會更忙!
“哥哥也該擔心自己。我看那林家姑娘年紀也不小了,這件事該要找個時間去問一問了!
趙辰聞言,點了點趙晴若的頭。
“你怎么還擔心起哥哥的事情來了。果然嫁了人,就變得更操心了。”
趙晴若輕笑著躲開。趙辰雖然訓了她,卻是對她的話沒有反駁。
兩人又笑說了幾句,趙晴若才正了臉色,說起今日來趙府的真正來意。
跟在二人身邊的仆從在他們說話時便沒有都退下了。但是趙晴若還是仔細看了看周圍,才靠近趙辰的耳邊低聲說話。
“什么?”趙辰聞言一驚,皺起眉疑惑地問道。
“你為何……那個人,你認識嗎?”
趙晴若咬了咬唇道:“那人,是我的至交。我想求哥哥,幫我一次!
趙辰沒有答應下來,也沒有拒絕:“這可是重罪!
趙晴若道:“尚宮局有我的人,這件事我們可以做到掩人耳目。”
趙辰猶豫了一下,見趙晴若神色堅決,問道:“那人真有這么重要?”
趙晴若點了點頭:“她幫了我許多,這是我能為她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趙辰嘆了口氣,答應下來。此事說難,但做成一個意外,也能夠人不知鬼不覺。況且那個地方,也不算守衛森嚴。
“那這件事,秦王……”
趙晴若道:“我會瞞住王爺了。”
趙辰看著態度堅決的趙晴若,雖心有滿腹疑問,但還是沒有問出口。
“也好。此事是該瞞住秦王。聽說京中要嚴查,秦王應該也是身負數職,他又受了傷,應該分不出心去注意這個。”
看趙辰答應才松了一口氣的趙晴若聞言抬眸緊張地問道:“王爺受了傷?”
趙辰挑眉:“你不知道嗎?”他略微沉吟,又道:“不過確實是沒幾個人知道,就我還是聽范兄說起的!
“王爺是怎么受傷的?”趙晴若急急追問。
“聽說是遇上了刺殺,但是也不是重傷,只是被箭擦傷了!
趙晴若垂下眼來。刺殺應該是因為削藩之事,祁政又因為政務需要到處奔波,免不了遇上心懷鬼胎的人。而他不動聲色,沒有將消息露出來,許是為了穩定政局。
但是,連她也不知道……趙晴若心中突然有些愧怯。她以為他忙,便讓他安心地忙。但是如今,她連自己的丈夫受了傷都不知道。
而他,也沒有告訴她。
趙辰從趙晴若突然黯淡下來的神色中覺察了一絲不對。看來祁政是有意瞞了趙晴若。
趙辰心中替趙晴若不平,但是他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勸,只能結結巴巴地道:“秦王、秦王他應該只是、只是不想讓你擔心。阿若,你別多想。”
趙晴若掩住神色,對趙辰輕輕笑道:“嗯。王爺應該是不想讓我擔心!钡撬缃裰懒,就不能不關心。
趙辰看趙晴若笑了,附和了幾聲,也就沒再把此事當回事。
……
祁政和祁謹議了一天的政事,直到天色暗下來才回到王府。
想起今天和祁謹的對話,祁政就蹙起了眉。
祁謹是找祁政過去商議削藩之后國家各地的駐兵問題,在說到南域時還特地提了雍州。
雍州統兵和趙家是姻親,他們心知肚明。
同在場的宋齊長子宋深說楚統兵年邁,膝下及身邊又無得用之人,所以該重新指派人去接管雍州。祁政知道,宋深這一番話是祁謹是想借著試探他對于趙家的態度。
雖然如今他是他身邊唯一的兒子,但是他對他仍有忌憚之心。這就是帝王家的父子吧。
當時祁政沒有猶豫就附議了宋深。其實祁謹倒不用這樣試探他。雖然趙家如今歸入他的麾下,但是祁政也對南域存有壓制之心。
畢竟大慶,是姓祁的。
除此之外,今日商議的每一個安排,都或多或少是祁謹對祁政的考察試探之舉。
自己的父皇如此“器重”自己,他應該高興吧。思及此,祁政彎了嘴角,卻不見眼中有笑意。
突然,馬車重重地顛簸了一下,祁政剛穩住身形皺起眉頭就聽一道破空之聲。
他抬手,穩穩地抓住了從馬車窗口精準射進來的箭。
同時,駕車的燕銘一聲令下,護在馬車左右的仆從和跟在馬車身后的暗影就把馬車圍了起來。
又有幾聲破空之音,卻都被護在馬車前的人攔下。
“王爺?”燕銘掀起車簾確定了一下祁政的安危,開口問道。
祁政點了點頭,燕銘回身抬手,便有一些暗影朝著聲音來的方向追去。
這些老鼠,真當他不會防備嗎?看來真是要徹底清一清了。
祁政的眼里閃過一抹厲色。他折斷了那只箭,放下手時才恍覺肩上隱隱作痛。
痛處似是有些濕意,滲透了衣裳。
祁政皺眉嘆了口氣。
“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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