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若從宮中回來時,竹容和木錦早已等在了房中。
待一行人進屋后,于慎便將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木錦和竹容這才上前說話。
“奴婢們今日依王妃的吩咐先帶著織云錦先去了杜侍妾的院子,然后才去了劉侍妾那兒。”木錦說道:“那劉侍妾見了很是歡喜,但是當奴婢說起是先去了杜侍妾那兒后,她雖沒說什么,但是奴婢瞧著她的臉色當時就黑了。”
“可是之后奴婢試探著說了幾句府中的操辦之事,那劉侍妾卻沒有往下接。”此時沒有旁人,竹容說這話時憤懣都寫在了臉上:“收東西時高高興興,自己亂嚼舌根子說的那些話倒是都藏得嚴嚴實實的。”
趙晴若聽罷,倒也沒有失望。只是看來這個劉氏,也不是個完全不長腦子的。
“那杜侍妾呢?”
木錦回道:“她倒是真心地謝過了王妃,看著很是安分乖順。”
趙晴若聞言,只輕輕嗯了一聲,但是心卻沒有放下。
其實今日就算劉氏說了些什么,趙晴若也不會盡信。將織云錦送去,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堵上她的嘴。
可是這個杜氏,總讓趙晴若有一種不得不在意的感覺。雖然她表面上一直安分守己,也不會像劉氏那般時不時去找祁政邀寵,但是在皇宮里,表面安順實際滿腹心計的人趙晴若見得多了,直覺告訴她杜氏不會是一個單純的人。
腦海中閃過第一次請安時,杜氏看著她那似是哀怨厭惡的目光,趙晴若輕輕皺起了眉頭。
那目光深處,應該,是嫉恨?
“王妃。”看趙晴若兀自垂眸思量,竹容出聲喚了一句:“接下來……”
“接下來先不用管她們了。上元將至,就好好地過個節吧。”
雖然還是有疑心,但是趙晴若并不急著出手。杜氏和劉氏畢竟是王府里的老人,跟了祁政許久,看在這份情面上,她總是要對她們放寬些。
不過她也不會手軟。既然選擇嫁入王府,她就一定會穩穩地坐在這個位子上。
……
飛雪落盡,高等懸街。上元前夜,秦王府主院內,趙晴若正熟練地給祁政上藥。
“王爺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許先生的藥當真靈妙。”
祁政聞言輕輕笑道:“也虧了你,許老才不到本王面前嘮叨了。”
趙晴若含笑不語,將東西收好,然后回身給祁政整理衣衫。這些日子下來,兩人不知不覺間已是親近了些。
趙晴若給祁政系好衣帶,悄悄抬眼看了看他的側臉,出聲:“今年上元宮宴,四品之上的官員都能帶著家眷赴宴,想來林侍郎也會帶著林小姐前去。”
祁政偏頭問道:“林潭的女兒?你和她是熟識?”
“正是林侍郎的女兒。不過我和林小姐倒不是熟識,只是之前在趙府聽母妃說起過,有意和林家結親,便想著見一見這位林小姐。”趙晴若柔聲回道。其實想要給趙辰說親的是她,不過如今趙家是祁政的近臣,這姻親之事,先和他說過一聲也好。
祁政點了點頭:“本王記得林潭的兒子在范云手下當值,是個不錯的。”
又說了幾句話,滅了燭燈之后,二人便歇下了。
趙晴若閉上眼,心中想著明日和林家小姐要說的話。
其實京中適齡的女兒家也有許多,不過哥哥既然屬意了林家小姐,她自然要好好幫著操辦。
思及此,趙晴若不知怎么又想起一人來。她睜開眼,在昏暗中看了看祁政的側臉。
“可惜婉宜小姐回了江州,不然明日也可以陪著太后娘娘共度佳節。”
趙晴若輕輕開口低聲說了一句。
祁政閉著眼,問了一句:“誰?”
見祁政是這般反應,趙晴若微怔,然后回道:“只是以前在宮中見過的一個姑娘罷了。”
祁政低低嗯了一聲,沒有在意。
聽著身后呼吸平穩,趙晴若偷偷地笑了笑,將身子往他身邊縮了縮。
上元當夜,京中十街萬戶長明未眠,而宮燈映照著千廊百殿,如霜清月帶著剩余的一點冬寒落入杯盞之中,化成醇醇的酒香升起,與宴上絲竹笙簫之聲纏繞著。
談笑歌舞依舊,此間盛景無雙。
趙晴若和進宮來的祁琬正在祁宋氏身邊說話。而祁政只是在一邊與祁謹和大臣們飲酒。
方才初見時,趙晴若拉著祁琬好一番敘舊,可祁琬卻是不說話,只是用一種略帶陌生的眼神看著趙晴若,良久才開口喚了一聲姐姐。
也是,她們已經相隔了這么久,待這些世事翻過,如今好不容易在宮中相見,祁琬還是祁琬,而趙晴若已經嫁為人婦了。
趙晴若試著告訴祁琬如今她已經是她的七皇嫂了,但是祁琬聽了半晌,卻連七皇兄是誰都不認得。趙晴若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只得作罷,隨她喊那一聲姐姐。
幾人正說著話,便見祁玢抱著一個嬰兒走了過來。
“來,哀家的曾外孫,讓哀家好好看看。”
見到小輩,祁宋氏有些蒼白的臉上總算是添了紅潤之色,讓秦嬤嬤將嬰兒抱來,牽著他的小手兒逗趣。祁琬似是對這個只會睜著圓眼伸手亂抓的小家伙很感興趣,也湊上前來看著。
祁玢和趙晴若則是退后了些,在一旁說話。
“方才我見七哥在那邊被圍著祝酒呢。”
趙晴若聞言,眉間起了些憂色,嘴上卻道:“總會勸著王爺的。”而且趙辰也在,她該放心。
都已身為人妻,雖然趙晴若話是這么說,但是祁玢卻知道她還是在擔心的,輕輕笑道:“如今看來,你的日子過得倒還是舒心。”
她頓了一頓,輕輕偏頭看著自己的兒子,燈火映在她的側臉,讓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其實,那個位子,是你,也好。”
趙晴若聽她淡淡地說了一句,轉頭看了一眼正和祁謹說話的祁政。
也好……
見太后和高小公子玩得開心,趙晴若吩咐竹容在一旁伺候著,自己便抽身離開了。
“林小姐。”
燈火落寞之處,正在庭中賞燈的林織意聽見有人叫自己,回頭一看,待看清了來人急忙彎身行禮。
“臣女見過秦王妃。”
趙晴若柔柔地笑著:“林小姐不必多禮。說來我們也算是熟識。林小姐,怎么一個人在這里看燈?”
林織意低頭扯了扯嘴角,道:“聲樂喧鬧,臣女出來尋些清凈罷了。”
趙晴若走上前,看了看那只花燈。
“喜歡清靜,想必林小姐也是個安順的性子。”
林織意看著眼前的秦王妃,實在不知道對方為何突然來和自己說話。但是眼前人端莊從容的舉止言談,又讓人生不出疏遠之意。
“林小姐,好像已經及笄了吧?”
林織意聽趙晴若問道,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轉了轉,回道:“臣女已經十六了。”
“雖然家中母親去得早,但是父親管得嚴,所以平時不常出來,王妃不清楚臣女的年齡也是自然。”
林織意回完話,又特意加了這一句,言明了林侍郎對她的管教。
趙晴若聽著,唇邊的笑意深了些。她才剛問了一句年紀,這位林小姐便反應了過來,當真是個聰敏的性子。
“聽說林小姐的弟弟在范將軍手下當職。我兄長和范將軍向來交好,上一次統練見了林公子,還向王爺提了呢。”
趙晴若側身看著林織意,道:“林小姐母親早逝,想來對這個弟弟也是極為上心的。說來我家兄長從來喜武善戰,也不在乎自己的成家之事,我這個妹妹,也分外憂心。”
林織意看了看趙晴若的笑,垂下眼,手中緊緊攥著帕子,沒有接話。
秦王妃的意思莫不是……
“太后娘娘怕是要尋我了,我便先走了。”趙晴若倒是沒急著等林織意的回答,而是主動開口離開。
她主動和林織意說這樣一番話,便是知曉她如此家境,定是個有自己主意的人。方才一看,當真如此。
不過既然人家這樣謹慎,她也不好將話說開,反而會落了姑娘家的顏面。這件事點到為止即可,往后真正上門,想來也能順利一些。
林織意見秦王妃走了,才松了一口氣。可轉念想起這位秦王妃方才的話,臉上不禁染了些緋紅之色。
趙將軍,她也聽弟弟提起過,身手非凡,為人真誠,是這世間頂好的男兒。
雖然趙家被削了藩王之位,但是如今也仍是朝中重臣,而且趙家的朝云郡主如今是秦王妃,往后,更是貴不可言。
這樣的人兒,她算是高攀了吧……
但是想起方才秦王妃對著自己那溫柔的笑,林織意臉上的羞意更勝。
那樣的人兒都能主動和自己說,那自己定是當得起這份欣賞了。
……
燈火未眠,宴席已歇。
趙晴若本想和趙辰說一說林家小姐的事。但是待她去尋時,自家哥哥已經和范將軍還有江統領醉在了一處。
如今大局安穩,邊疆平定,軍權會手,祁謹也甚是欣喜。祁政陪著,縱然酒量有千杯之量,也難免醉了。
“王爺傷才剛好,燕銘怎么也不勸著一些?”
秦王府從宮中駛回王府的馬車上,趙晴若一邊拿著帕子給祁政擦頭,一邊輕輕蹙著眉道。
祁政的臉上微紅,眼底帶著醉意,瞇著眼看人時,少了幾分平日里的疏遠凌厲,多了些灑脫爽朗。
“今日是喝多了些。”
祁政待趙晴若說完,抬手拉住趙晴若的手,放在手里握著。
“辛苦朝云了。”
趙晴若聽著他這一聲帶著酒意的朝云,不知怎么心好似被戳了一下,便任他握著自己的手。
“今兒陪琬兒放燈時,妾身本來想喊王爺的。看來要等到明年了。”
放燈……祁政倒是知道這個習俗。“聽說京中朱雀街辦了盛大的燈會,京城里的百姓都在那兒賞景放燈。”
“是。”趙晴若淺笑著應道:“妾身聽太后娘娘說過。今兒出府采辦的侍衛也說,那兒很是熱鬧。”
祁政看著趙晴若唇邊的笑,醉眼微瞇,突然起身往馬車簾外吩咐道:“燕銘,去朱雀街。”
“王爺?”趙晴若有些詫異。車外的燕銘卻是
十一月十六,京城中萬人空巷,十里紅妝。
趙晴若早早地起身梳妝。穿上那一身婚服時,木錦看著她說了一句。
“郡主平日喜歡穿素淡顏色的衣裳,如今這一身正紅,卻是更顯得嬌艷動人。”
趙晴若看著鏡中的自己,卻有些恍惚。
對女子來說,出嫁就是離家。
在安南王府正堂中拜別高堂時,趙崢看著趙晴若,叮囑了一句。
“往后,要好好的。”
這一句話再簡單不過,卻是趙崢對趙晴若難得的溫柔。心隔得再遠,他們終究是父母。小姐為何要回去呢?”竹容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趙晴若一句。
“我已經走不出去了。”趙晴若回道。
竹容道:“小姐,奴婢也走不出去了。”
趙晴若聞言,眼眶終于再也裝不住淚水。她握著竹容的手,主仆二人一起啜泣著。
即便心中有些再多的迷茫,也攔不住朝去夕替,還有那催人前行的時間。
轉眼已是大婚前夕。這一夜,趙晴若沒有睡好。
先是趙辰來和她說了半夜的話。
時隔多年好不容易才相聚的妹妹如今就要嫁人了,趙辰一想到就覺得心里就空落落的。
其實還叮嚀囑咐的,這些日子都不知道說了多少,但想著趙晴若明天就要成為別人
趙晴若聞言,在喜扇之后輕輕落
王府的車馬停在了朱雀橋邊,隱在燈火之中。
朱雀橋的上空已然飄起了數盞明燈,搖搖晃晃升入云中。橋上橋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燈下笑著鬧著。這是人間煙火,是紅塵喜樂,是趙晴若不曾見過的美景。
趙晴若透過車窗往外看,而祁政坐在她身邊,看著倒映在她眼眸中的燈火。記憶被佳人眼底的光亮喚起,點明了塵封在心底的那只燈籠。
“朝云。”祁政輕輕開口喚趙晴若。“若是喜歡,我讓燕銘去買一只燈籠回來。”
趙晴若回頭,對上了祁政的目光。不知怎么,她想起了那一年在宮中摔碎的那只燈籠。
可她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唇邊帶著淺淺的笑。
“我在這里看著,便好。”
固然依然向往,但是有些東西,留在向往中便好。她已經離了這么遠,便再也融不進去這人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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