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他吸了口氣,抓住酒瓶,灌了一口酒。
“所以,你總覺得,你的腦子里,有一個人?”
旁邊的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往被子里倒酒,慢慢的看著他。
他滿臉的胡渣,長長的,胡亂分散的金偏白的頭發,像個瘋子,他的身一身的酒氣,旁邊的人倒也不嫌棄,喝酒,將杯子輕輕的放在他的旁邊。
見他不說話,旁邊的人倒也興趣使然的盯著他全身看過去,那身芙蘭的魔法袍并不干凈,甚至是骯臟不堪。
他落魄的,就像是個叫花子。
他也只是沉默。
低著頭,看不見他的臉,喝酒,也只是喝酒而已。
咕嚕咕嚕的酒灌注到嘴巴里,甚至是早就已經無法讓他覺得苦了,就跟喝水一樣,燒喉嚨的龍舌蘭酒,一瓶子下肚,再是沉默。
“我在想,你也別想著找了,人活著呢,就應該活在當下,我聽說溫緹郡早就封閉多少年了,已經沒人知道你說的是真的假的了。找不著就算了。”旁邊的人一頭金發,飛鷹隊的軍裝整齊干凈,與他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下。
“你現在是芙蘭的高材生吧,天天來這借酒消愁可不行啊,你說你父母在溫緹郡沒了音訊,那也不能放縱自己,是不是?”
他聽著,耳朵動了一下,轉頭看著金發的男子,用他那雙黑色的眼睛直盯著。
這還是金發男子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明亮黑耀,全然不似喝酒的酒徒那樣混濁。
“我來到芙蘭,他們便沒了音訊。”他轉過頭去,又猛的一口悶了一瓶酒,咕嚕咕嚕的酒聲順著他的喉嚨下咽,一下子便無了。
“這種事情很難說的,我只是建議,人活當下,你執意要找,也肯定沒人攔著你。”金發男子小喝一口,路邊的攤販們也開始收攤了,他們忙碌著,金發男子見狀也不緊不慢的繼續問道:“說實話,你小小年紀就經歷了這么多,還挺讓人羨慕的。不怕你笑話,我活這么大,就沒出過芙蘭城半步。”
“芙蘭好,不需要,出城。”他打了個酒嗝,站了起來,他本身還算高,小桌子只是在他的膝蓋:“多謝款待。米蘭哥。”
“你要回去了?”米蘭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有些詫異的看著他:“哦,快零點了,我也要去值班了。”
隨后,米蘭又喝了一口酒感嘆道:“年輕真是好啊,可以有這么多故事。”
“這些故事,也算是有些遺漏吧。”他起身,伸了個懶腰,芙蘭皇家學院的魔法袍這才施展,魔法袍像是貼身的披風被他甩了一下。
“我覺得,你講的蠻清楚的,你的出生,你的童年,你現在的狀態,啊,真是令人神往。可以成為芙蘭學院的外掛生。”
米蘭喝了一口酒,看著他整理了衣服。
雖然他胡渣滿滿,但是卻沒有任何老態,看起來只是有些邋遢。
“沒什么好的。”他擺了擺手:“走了米蘭哥。”
“哦,好,明見。”米蘭也向他道別。
他踏出腳步,一步,接著一步,將手放在口袋里,低著頭,耷拉著腦袋,像是個喪門星,看著街的明亮的路燈,陰影,伴隨著他,像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他就像是一個二流子,吊兒郎當的。
不過,這樣子走路極其放松,沒有那么正經,在這大半夜的也沒人在乎。
那就不在乎吧。
他有兩個名字,一個叫杰克·尼曼,七年前,他來到了芙蘭,作為芙蘭的外掛生進入了芙蘭學習。
外掛生,就是字面意思。掛在芙蘭皇家學院外部的學生,有學習資格,但是沒有正式的學生證明。
如果勤工儉學,很有可能被芙蘭學院的學生戲稱為“清潔工”。
七年前,他依靠著龍須公的推薦信得到了加洛林家族的外掛生名額,前往芙蘭照顧加洛林家族的三女兒【莉莉婭·加洛林】,一位芙蘭皇家學院的天才少女,只是因為體弱多病而沒辦法在芙蘭照顧自己。
因為芙蘭一個很硬性的規定,為了讓孩子自己可以獨立生活,所以只要是進了芙蘭,大家貴族的孩子都必須在學校里獨自生活,雖然仆人們可以照顧起居,但是不可以進學校內部,要進的話,不僅手續繁瑣,還有人監視。
所以,他和自己的妹妹【艾瑞卡·尼曼】除了給體弱的莉莉婭熬藥看病,還照顧著她在校園里包括學習在內的一切私事。
他還有一個名字,那就是長羽楓。
他幾乎快要忘了這個不怎么使用的名字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記憶缺失了,他感覺自己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這并不是他憑空臆想的,而是在每一次他覺得自己忘了什么的時候,他的心就很痛,很癢,讓他的肋骨燥熱,當他去想這件事情的,那個人的影子,是個女人,就一直在自己的腦海里浮現。
但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影子長什么樣,甚至是聽不見,看不見,摸不著,他只能當做這空缺的一塊已經消失。
他想要去尋找,卻根本無從找起。
因為那是一個空洞的影子,虛無縹緲,似有卻無。
本來說好的,他來到芙蘭,是借助在父母朋友派洛斯的家里,但是時至今日,派洛斯都沒有在芙蘭出現,聽說他在七年前去了拉斯塔爾,然后就神秘失蹤了,插句題外話,皇女也通樣消失了七年。
不過好在加洛林家族幫助他們找到了派洛斯的住處,并且通過父母的信件找到了派洛斯家的鑰匙,這才讓他和自己的妹妹艾瑞卡在芙蘭有了住所。
派洛斯的屋子在芙蘭皇家學院的旁邊,雖然不大,但是麻雀雖小,五臟六腑都俱全,下兩層,還有一層小閣樓。
他剛剛成年了不久,芙蘭管的嚴,可以喝酒的他還必須出示芙蘭頒發的學生證明來證明他的年齡。
他此時正在去派洛斯的小屋,白墻,爬山虎,還有小串的葡萄藤,一個小院子緊挨著一顆茂密的蘋果樹,樹枝盤著通往他的房間,他只需要爬去就可以回房間。
再是一個路燈正對著院子的大門,艾瑞卡養了一只白色的狗,見了生人就要叫,見了他們兩個就乖的不行。所以艾瑞卡要養的時候,他也沒有反對。
走在凌晨的街道,有風,微風,涼快,讓酒勁起來,身子暖的像是火燒。
芙蘭,王公貴族非常之多,爵位遍地,但是都不見出門,商會往來的時候才能從龍車的窗戶看見幾個,他們經商很厲害,基本行走在靈界各地。
經過兩兄妹七年的居住,這里的人也都基本認識了這兩兄妹。鄰居送衣服,送雞蛋,送魔法書的都有,倒是沒有送錢的,有加洛林家族的資助,兩兄妹也存了不少錢。
他們很少生病,唯一一次生病還是艾瑞卡在練習水魔法的時候把家給淹了,兩個人差點被憋死在水球里,水球一破,他們也就昏了過去,命大醒過來,但是在水里跑了一天,艾瑞卡因此難得的感冒了一次。
那一天莉莉婭在家里,所以并沒有出什么大事。
他撕了亂七八糟的胡子,袖口的魔杖一伸,抓著魔杖的半柄,讓那個胡子消失不見,實際去了自己的小空間戒指,那是類似于儲物袋的魔法器。
他抖了抖身子,讓自己放松,站在蘋果樹下,一跳,就跳到了枝丫,現在是零點,艾瑞卡應該睡了。
他跳去,小心翼翼的踩在枝丫,這個時候燈立馬亮了,差點把他嚇的跌下去。
“還沒睡?”他繼續走,抓著蘋果樹的樹干。
“你又去喝酒了?”艾瑞卡的聲音在屋子里傳出來,艾瑞卡房間的窗戶打開,斜對著那顆蘋果樹,在燈光下,艾瑞卡的粉色的睡衣如此的昏暗,在反光里,看不見她的臉,但是想必她有些生氣。
艾瑞卡也長的很高,她雖然才十六,但是亭亭玉立,還有著娃娃臉,身材是平板沒有長開,加在一起就會給人一種她年齡很小的錯覺,雖然她只比長羽楓矮了小半個頭,所以只看身高,或者只看長相她的樣子是很迷惑人的。
他們是鄰居里出了名的高個子兄妹。
“嗯,喝了,別人請客,不能不喝。是不是?”他跳進自己的房間,既然艾瑞卡已經醒了,他也不再小心翼翼了。
“明天就是高級部選拔了吧?你喝酒,明天起得來嗎?”艾瑞卡叉著腰,即使她看不見長羽楓。
“怎么起不來?肯定是我去叫你的好吧。你快點睡,別耽誤發育。”長羽楓在黑暗中脫下魔法袍,他走進了浴室開始沖涼。
“哎,喝酒不好的,老爸就從來沒有喝過酒,你一喝就是一個晚,真是太不好了!”艾瑞卡很生氣的關窗子,在屋里回蕩著她的罵聲:“要不就約法三章,你要是喝了酒,就別回家睡了,我眼不見心不煩。”
“好了好了,我不喝了行了吧。是真和人有約,知道那個飛鷹隊的米蘭嗎?他迷茫了,找我做心理導師,我不能不去啊,去了就得陪著他喝酒,沒辦法。”
長羽楓的話在水聲里回蕩,他沒有開燈,艾瑞卡的房間也關了燈。
“約法三章。”艾瑞卡的怒火并沒有消停,她對于自己的哥哥喝酒,即使是成年了,喝酒喝到大半夜,她是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喝酒事小,我是怕你跟著一群人去瞎混你知道嗎?我們來芙蘭那么久,什么人沒見過,壞人見少了?你要是也變的和那些二流子一樣怎么辦?你覺得我的心里會好受嗎?絕對不可以去喝酒!也不可以晚歸!知道了嗎?”艾瑞卡句句都大聲,她在房間里幾乎是怨氣沖天,此刻她躺在床,看著漆黑的天花板,說到氣處,她還會坐起來,說完再躺下:“你要是變成他們一樣,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請哥哥你!好自為之!”
長羽楓停下了毛巾,放下了毛巾,他頓了一下,平靜的看著漆黑鏡子里的自己:“瑞瑞,你不要生氣,我下次不去了。這次是真的米蘭哥找我。他一個人喝悶酒,我去和他聊了兩句,一聊就聊到現在了。我不會變成二流子的,你放心好了,我要喝酒的話,肯定買到家里來喝對不對?我瞞著你喝酒完全沒必要。對不對?你快睡,明天對你很重要。別耽擱了。”
長羽楓這個時候才開了燈,他看著自己身體,那塊可以看得見的異常的肋骨,隱隱約約的發著藍光。
自有記憶起,這塊異常的肋骨好像從出生開始的時候就跟著他了,就像是胎記,從他的身揮之不去。
【buci~jiu~】
一聲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瑞瑞,是你的聲音嗎?”
不過,長羽楓從來沒有在家里聽過這樣的脆響。他快速的穿好衣服。
“什么?”正在聽長羽楓說話的艾瑞卡突然聽到長羽楓問她,有些疑惑的起身:“不是你的聲音嗎?”
“哎呦喂!終于回來了!斯卡納!”
“我就說吧!這個地點絕對不會有錯的!在芙蘭,我看到那顆蘋果樹的時候就知道那里是我家附近!”
“是是是,派洛斯,你真行。哎呦,累死我了,要說服未來的自己可真是又夠累的。”
“呵,想不到唐子龍你這家伙老了之后這么頑固,真的想要現在就揍你一頓!”
“爺爺!”
“三世!你怎么跟過來了!不是叫你留在你原來的世界的嗎!”
“我……”
“好了,快點幫卡夫特找個醫生吧,他都快疼的昏過去了。”
“皇女殿下,我沒事,只是我沒想到那只機械章魚的激光竟然可以強到擊穿我的鋼甲。”
“卡夫特尉。”
長羽楓趕緊來到了樓梯口,碰到了也同樣起來的艾瑞卡。他們都清楚的聽到了這些來自不同聲音的對話。對視一眼,兩人匆匆的下樓。
“派洛斯,你家有人?”唐子龍看著蘋果樹下的房間,那里有著賊亮的燈光。
長羽楓和艾瑞卡趕緊下樓,他們聽到了派洛斯的名字。父母的朋友時隔七年終于回來了。
他們打開了大廳的燈,也打開了院子里的門。
蘋果樹因為燈光的關系變得透亮。
他們既有些興奮又有些猶豫,只是當他們打開門時,卻發現門外。
“有人嗎?”長羽楓疑惑的左顧右盼,只不過剛看沒多久,一個槍口就頂在了他們的腦門。只見唐子龍殺氣騰騰的盯著他們,將手放在扳機的位置,只要一按,他們的腦袋就會被激光融化。
“你們是賊?為什么會在派洛斯的家里。”
唐子龍赤身嚴厲。
等到長羽楓反應過來,他也只能看到艾瑞卡也被一把西洋劍頂著脖子。
兄妹兩個互相看了一眼,定睛看過去,一排人就站在蘋果樹的下面嚴陣以待,一個帶著牛仔帽的金發男子愁眉苦臉的看著他們,卡夫特尉摸著自己的肚子,好像在流血,他的身邊,是自己見到過的皇女正在攙扶著他,一個金頭發的小女孩也帶著一頂牛仔帽疑惑的看著他們,再是在他們身邊的兩個人,一個穿著白色的長風衣,一個穿著黑色的長風衣,一個激光手槍,一把西洋劍。
他們都盯著自己和艾瑞卡,等待著他們兩個回答。
“我們不是小偷,我們是拉爾法的兒子和女兒。是來芙蘭找派洛斯叔叔的,我們有父母的書信為證。”
“拉爾法?”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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