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月亮,為何你,帶不走我的悲傷。
在我母親離開我的一年級,我就明白了這樣一件事情,我不再擁有見我父親的權利。
我原也不想見他,因為我一見到他,對于母親的思念就會讓我痛不欲生。
我生活在一個小小的庭院里,一堵高高的紅墻阻隔著我青春年少的歲月,還有那越來越重的面紗,遮的我實在透不過氣來。
在沒有人巡視我的日子里,我將它摘掉,在小小的窗外,看著那再也無法擁抱的藍天
當看見藍天白云也成為奢望,屬于我的那片藍天白云會在哪里呢,也許永遠不會存在了吧。
我想著我未來的一切,卻總是空白,白茫茫的天地上,我的一切,或許也應該是空白的。
我會嫁給,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男子,那個人或許會像我的父親一樣,也是我不愿意再見到任何一個人。
我想著我的母親,或許也是這樣,將自己的一生都藏在這高墻之內,將自己的青春年華,在我父親嚴厲的呵斥里,在我父親冰冷的眼神中,在我父親殘忍的新歡眼里,隨著歲月,消亡。
每每這樣想的時候,我體會著我母親的孤寂,我體會著,在這世間,我于母親的思念。
多年之后高高的黃土里,那頂陪伴了我母親年華歲月的斗笠面紗或許也應該消亡了,但是我母親的往生,也變成為了,我這一輩子的痛恨。
只是,當我我明白了我對于母親的連累,這種痛恨,無時不刻在我的身上,敲打著我。
我不是男兒身,而是個女兒家。
因為是女兒家,就無法像男兒一樣讀書寫字,因為是女兒家,就無法像男兒一樣上陣殺敵,因為是女兒家,就無法面對,那熊熊烈火,滾滾天雷。
我的父親,只喜歡他的那些兒子們。他們是我的哥哥,但我大都從未見過。只有我的二哥,常來見我。
他總是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裳,衣裳上有著一個很好看的徽章,那是我母親縫的,青色的線與那白色的線,都在我的陪伴中,由著母親的手將他們穿在一起,有時候,我看著它們千絲萬縷的從我母親的手里編制成家徽,那段時光開始千絲萬縷的在我的腦海里破碎。
我有一個清楚的夢,那條青色的蒼龍,會來到我的身邊,帶我翱翔,讓我去看看外面的藍天白云,活了這么久,我也懵懵懂懂的明白了,我之于母親的意義。
可是,我父親所有的兒子,我的所有哥哥和弟弟,都不是我的母親所生,他們見了,也僅僅是看著我母親,平淡的,甚至是冷冷的喊了一聲母上。然后他們看著我,就像是看著一個極具新奇的玩具。
每一個哥哥見到我時的表情都不一樣。
大哥見到我,會平靜的看著我。
二哥碰到我,會輕輕的摸著我的頭笑。
三哥見了我,會用那雙好看的眼睛瞪著我。
四哥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正眼看過我。
他們都是我父親的兒子,卻從未是我母親的孩子。
只有我,是我母親的女兒。
二哥對我好,是肉眼可見的好。他與我親近,和我玩耍,給我講故事。
他來看我的時候,總是會站在那堵高高的墻邊,抬起頭,緩緩的抬起頭來,看著天空的飛鳥,沉沉郁郁的為我唱詩。
“楚天三里闊,青海百丈寬
要想從頭躍,還需赴青山。”
他平日里做詩可不是這樣的,可能是為了照顧到我這個小孩子他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妹妹,他唱的詩,我聽的明白,也想的明白。
這里的天空,我只能享受到這么一點,還不足三里之闊土,而在高墻外面的世界,有青青的海洋,足足有百丈之寬。
想要見到那青色的海洋,一定需要翻過高山,躍過懸崖峭壁的絕境,才能夠見到青色的山巒,青山之外,才是那片海。
我從未見過青色的海,但是我見過青色的山,二哥和我說,山的那邊就是海。
可我從沒有去過青山,也從未見過那片海。
我或許,就連這三里的天空,也從未擁有過。
我又怎么能夠奢望呢,那百丈寬的海,也難有屬于我的小水洼。
可是二哥告訴我,只要我去找,就一定能夠看到那片青色的海洋,他叫我蘭兒,喚著我的小名,他將手放在我的頭上,輕輕的告訴我。
“蘭兒啊,蘭兒,你不要怪你的母親。也還請不要怪父親。”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說,我怎么能不恨我的父親,我憤怒的看著他,推開了他的手。
“二哥哥!笨蛋!蠢蛋!傻蛋!”
“蘭兒啊蘭兒他終究是我們的父親,他很愛母親,只是沒有辦法愛母親,他也很愛你,只是沒有辦法愛你”
二哥的話讓我氣急,我實在不明白這樣的二哥,到底是收了多少父親的稱贊,讓他來說這樣的話。
“混球!”
我罵他,將他推開。
他靜靜的看著我,我從未覺得,他的眼睛和三哥一樣好看,我從那一刻起,便覺得了,他安靜,又平和的任我將他推出這個院子。
這個還算屬于我的庭院。
有那么一秒鐘,我仿佛看到了母親的身影,她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我,看著這個無理取鬧的壞小孩,然后告訴我。
“英蘭要乖一點。”
我的二哥,不是我母親的孩子。
但是他說了和我母親一樣的話語。
我的母親,我的二哥,都深深的愛著我。
把二哥推出小院子的那一天,我感覺自己做了這個世界上最后悔的事情。
我的四個哥哥,只有二哥,會來看我。
他聽到了他在門外輕輕的喚蘭兒!那片海,請你務必去看一看,帶著二哥哥的希望一起去。
二哥哥,我時常想起來
他對于我的教誨,不亞于我那不怎么愛說話的母親,他教我讀些書,識些字,我聽他講一些小小的道理,他教我,愛這個字怎么寫,他教我人生應該有何種追求。他告訴我,我不是女兒家,而是女兒郎。
我不是男兒身,卻是女兒郎。
我從未再見過我的二哥哥,就像我從未再見我的母親。
聽我行走天涯的鄉里人說起,一個叫做得公子,在三十年前便因為肺癆離世了
我便無法再懷念我曾經,過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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