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影幢幢，暗香浮動。

    真王之誡在她手中閃爍。它沒有預(yù)警，但平和的夢境中仿佛潛藏著什么別的居心。很快霧氣散去，一條幽長的石道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她看到幾個高大的黑影在拉扯一個小女孩。

    黑影是這里最常見的下等惡靈。它們通常沒有自我意識，能力也單一，但是聚集起來的力量可以無限增長，也十分棘手。

    青池快步走了過去，趁它們還沒開始呼朋引伴，揮動起手中的燭臺。那三兩個黑影嘶叫一聲，如煙塵一般消失了。

    “你……還好嗎？”

    她看向跌坐在地的女孩，女孩的衣裙和皮膚多處撕裂，上面猶有臟污和血跡。蓬亂的長發(fā)像柳條一樣垂落，遮住了她的臉。

    女孩緩緩地?fù)u頭，長發(fā)也隨之拂動。

    “你的房間在哪里？”青池伸手，將她從地上扶起。這女孩出奇地輕，但是夢中的一切本來也不遵守現(xiàn)實(shí)的法則。

    女孩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方向。

    “唉，我送你過去吧。”青池在此也是個流浪者，無所謂時間。女孩點(diǎn)了點(diǎn)頭，發(fā)出“嗚嗚”的聲響。

    長發(fā)的女孩反握住了她的手。女孩雖然帶著傷，走路的速度卻不慢。青池被她牽著，只覺兩排的石道門洞在快速向后略去。

    她們向前不斷奔跑。機(jī)械的奔跑令青池的雙腿逐漸失去知覺。女孩過肩的黑發(fā)在她眼前飄拂。

    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門洞后，疑惑逐漸在青池心里生根，然后瘋狂地茁壯起來。這已經(jīng)不是凡人可以跨越的距離。而女孩的手逐漸變得冰冷，仔細(xì)看去，竟是一個只有指節(jié)、而不分拇指食指的五爪！

    順著“女孩”的手看去，她的手臂和腿部關(guān)節(jié)也出奇地靈活，沒有正反向的限制。更可怖的是她的腳掌時而向前，時而甩向后。準(zhǔn)確地說，這個“女孩”的四肢，竟然前后左右都不分明！

    然而“女孩”還在加速。它幾乎在拖著青池?zé)o盡地行走。

    這是一個圈套。青池懊惱地想。她只知道人類弱小，卻忘記了能在這里行動的，都不是弱者。

    包括她自己。

    遠(yuǎn)遠(yuǎn)地，青池看到了一條岔道。“停下！”她對那女孩喊道，“不論你是什么東西，既然接受了我的幫助，就回答我的問題！”

    女孩被迫在岔路停下。青池的聲音中存在著某種令她不得不遵從的意志。青池看到那女孩緩緩地轉(zhuǎn)頭看向她——說是轉(zhuǎn)頭，也不準(zhǔn)確，因?yàn)榍喑乜吹降娜允谴孤涞暮诎l(fā)。這“女孩”也沒有真正的正臉。沒頂?shù)暮诎l(fā)長滿了它的整個頭部。

    “我答應(yīng)要帶你回去，”青池加重了語氣，她仿佛想起了該如何操控話語。“那么現(xiàn)在告訴我，你要去的地方是哪一條路？”

    “女孩”虛虛地向前一指。

    “不行，我不懂。”青池試圖鎮(zhèn)靜地與它對話，“你得告訴我，前后左右，你要走的是哪一條路。”

    某種“語言”是構(gòu)筑這個世界的絕對真實(shí)。

    零曾經(jīng)這樣和她強(qiáng)調(diào)過。青池知道在這個夢境中，凡是說出口的語言，同樣具有真實(shí)的效益。

    “女孩”嗚嗚地咆哮起來。青池拽著她在這個岔道口原地轉(zhuǎn)了一圈，讓她完全失去了方向。對于一個不分前后左右的怪物而言，“前后左右”，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概念。

    受到真言的束縛，它無法說出自身不具備的“真實(shí)”。這種矛盾像無形的手，幾乎要將它的存在原地撕裂。

    忽而一陣濃霧襲來。

    不知道為何，迷霧中的青池放松了下來。空中彌漫著一絲清冽的香氣，微涼的水汽撲面而來，令人難以相信這里是一棟建筑的內(nèi)部。乳白色的迷霧之中，依稀可見一個妙齡少女的側(cè)影。

    薄霧托著那名少女優(yōu)美勻稱的身形。低低地傳來一聲輕笑。

    “貴客光臨，奴家有失遠(yuǎn)迎。”一位妙齡少女款款走來，嫣紅的繡花鞋尖在裙擺下若隱若現(xiàn)。香氣頓時更加馥郁了。

    “女孩”立刻松開了青池的手，極其驚惶地躲回那少女背后。

    少女的容貌并不奢艷，卻如玉琢一般，清麗挺秀的鼻尖端正地嵌在面中，桃腮粉面，低眉淺笑更是動人，仿佛能在人心中蕩開一圈漣漪。

    少女向青池盈盈一拜。“恭迎殿下。”

    “我不認(rèn)識你。”青池明白這少女才是幕后主使。“你也無需向我行禮。”

    少女抬首，眼中泛起了水光。“殿下果然是惱了奴家。這樣試探，是奴家逾越了。”旁人這樣定然顯得滑稽，但這少女做來卻自然而惹人憐。“但奴家在這里實(shí)在等了太久，太久。”

    青池皺眉，眼前少女與常人無異。但她聽懂了這個“太久”的份量，恐怕是以千百年為單位。“你是……永生魔族？”她環(huán)視四周變幻的香霧。“難道你是這地方的主人？”

    少女再次低首，“在您面前，我等不敢妄稱為主。”

    此刻少女顯得乖覺順從，但青池不會忘記方才兇險的試探。若不是急中生智，她恐怕要永遠(yuǎn)被困在那場奔跑中了。

    那意味著現(xiàn)實(shí)中的自己，也永遠(yuǎn)無法醒來。

    “我和你直說，”青池知道“直接”是對付精明的人的最好武器，“那勞什子魔王，我沒有興趣。要扮家家酒還是找別人吧。”

    “奴家既然已經(jīng)認(rèn)主，”少女投來水光瀲滟的幽怨一瞥，“自然不會有二心，這個‘暗閣’中的話語，都是見證。”她幽幽地一嘆，“而且不論您是否愿意，暗族的權(quán)柄已經(jīng)在您手上。”

    青池沒有反駁。這是她目前最擔(dān)憂的一點(diǎn)：即使她無心稱王，覬覦王位和忌恨新王的，都不會放過她。

    “小顧，”少女喚她身后的怪物，“方才我令你驚擾了少君殿下，這是大不敬之罪，快來謝過殿下的不殺之恩。”

    青池有些汗顏，這些魔族到底是在什么高壓下生存的？

    被稱為小顧的精怪學(xué)著少女的樣子向青池歪腰，旋即轉(zhuǎn)了個身，再此彎腰……如此往復(fù)了四五次，青池被晃得頭暈了。“可以了，停下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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