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的顏色令人觸目驚心，百里云修這才意識到珊瑚的身體在一陣一陣地抽搐，全身上下都是因為痛苦而滲出的汗水。

    她，她這是要臨盆了？

    百里云修慌張地抓住珊瑚的手腕，卻因為緊張好幾次都沒有摸到她的脈搏。

    等感受到珊瑚的脈象之后，百里云修更是嚇得心臟差點驟停，臉色煞白。

    珊瑚的脈象虛弱到了極點，而且十分紊亂。她本就受傷嚴(yán)重，眼下又失去了魘族人強(qiáng)健體魄的加持，精力的損耗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這副身體能承擔(dān)的極限。

    如今且不說平安誕下腹中的孩子，就連她自己的性命也是命懸一線，隨時都有可能呼出她生命中最后一口氣息。

    百里云修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無助過，他絞盡腦汁在腦海里搜尋著拯救珊瑚的方法，卻絕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就是束手無策。

    他只能握著珊瑚冰涼的掌心，把自己所剩無幾的體力輸送給她，卻也只是稍稍延緩她生命的流逝。

    珊瑚只覺得身體像要被撕裂一般，腹部傳來的疼痛到達(dá)了又一個頂峰，她知道這是孩子在努力地掙扎，她想要來到這個世上，然而自己的身體癱軟，使不上一點力氣把她生出來。

    她幾乎是用乞求的聲音再次向百里云修求助：“救救……我們的孩子……她很痛苦……求……求你了！”

    百里云修淚如雨下，抱住她的身體不住哽咽：“我沒有辦法……小山，原諒我……我真的沒有辦法……”

    珊瑚麻木的臉頰上傳來濕熱的觸感，是他的淚水滾落在自己的臉上。

    難道連李修哥哥也沒有辦法拯救這個孩子了嗎？珊瑚模糊的視野里映入百里云修慟哭的模樣，心中痛苦而又自責(zé)，我總是給李修哥哥帶來這么多的麻煩……

    她微微地閉上雙眼，意識在片刻間飄遠(yuǎn)，似乎要脫離她的身體而去。

    但是她很快又睜開了眼睛，強(qiáng)撐著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行！我無論如何都要拯救我的孩子！

    珊瑚一寸一寸挪動著僵硬的手臂，在腰間摸到了一個東西，又一寸一寸地舉起，把它塞進(jìn)了百里云修的手中。

    百里云修只覺得手中一涼，在灰暗的光線下看清楚了珊瑚遞給他的東西，是一柄匕首，是那柄自己帶來，剛剛遞給珊瑚護(hù)身用的那一柄，就算是跌落懸崖，珊瑚也沒有將匕首遺落。

    百里云修難以置信地看向珊瑚，對上珊瑚朝他懇求的目光，瞬間渾身一寒，明白了她的意思。

    珊瑚是讓他用這柄匕首剖開她的腹部，把孩子取出來！

    但這同時意味著，孩子誕生之時，也就是珊瑚失去生命的時刻。

    這柄他發(fā)誓要用來保護(hù)珊瑚的匕首，她卻讓他用來殺死自己！

    百里云修握著匕首，發(fā)現(xiàn)它是那么地沉重，自己的手臂根本無法承受它的份量，止不住地顫抖著。

    或許這么做的話，會讓母女兩人的性命至少能留下一個，但是他怎么能對珊瑚做出這么殘忍的事情？

    眼前的這個姑娘，可是與他攜手風(fēng)雨，心心相印的伴侶，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光明，失去了珊瑚，他的人生也將陷入一片黑暗。

    他寧愿與她一同赴死，也不愿傷害她一分一毫。

    百里云修怔怔地望著手中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在微弱的光源下發(fā)出幽幽的銀光，映照出懷中珊瑚奄奄一息的臉龐。

    他終于還是手指一松，匕首跌落在地。

    “小山！我做不到！”百里云修的聲音嘶啞，幾乎已經(jīng)聽不出他本來的聲音，“我沒有辦法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情！”

    珊瑚聽見匕首落地，朝他露出一個絕望而又凄涼的笑容。

    這個笑容深深烙印在百里云修的瞳孔里，一直震撼到他的靈魂深處。

    他從未見過珊瑚流露出這種表情，就算是再艱難的時刻，珊瑚眼中仍是存留著希望的光芒。

    而如今，希望破碎了，光芒也隨之消散。

    是他讓珊瑚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失去了希望，百里云修渾身戰(zhàn)栗，無法接受這樣的現(xiàn)實。

    珊瑚沉沉地閉上眼睛，再也無力與命運(yùn)對抗，任由無處不在的痛楚折磨她的身體，思緒不由控制地飄遠(yuǎn)。

    “小山！小山！……”

    百里云修呼喚她的聲音越來越遠(yuǎn)，珊瑚的腦海里，另一個呼喚她的聲音逐漸明顯。

    “珊瑚！珊瑚！——”

    是娘親的聲音。

    是娘親在日落時分喚她回家吃飯的呼喚，是娘親在自己犯錯時候的柔聲苛責(zé)，也是娘親在臨死之前將她推入懸崖，絕望中又飽含祈望的吶喊！

    娘……珊瑚隱約看見一個人影站在迷霧的遠(yuǎn)處，是那么地熟悉和親切。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跑上前去，卻發(fā)現(xiàn)對方抬起手臂，示意她不要過來。

    珊瑚一陣茫然之后反應(yīng)過來，對了，自己還有事情沒有完成。

    珊瑚用難以想象的力量抵抗住了身體的麻木，她的意識回到了現(xiàn)實，回到了冰冷幽暗的地下。

    她艱難地呼吸著，呻吟著，遲鈍地伸出一只手臂，在昏暗的地上摸索。

    百里云修震驚地看著她，直到珊瑚從地上找回了那柄匕首。

    她不再把匕首遞給百里云修，而是反手握住柄部，顫顫巍巍地抬起胳膊，把鋒利的刀劍對準(zhǔn)了自己的腹部。

    她要靠自己把孩子解救出來！

    百里云修驚駭萬分，沒有想到珊瑚會做到這一步。

    就在珊瑚即將刺下匕首的一瞬間，百里云修抓住了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滾落。

    “小山……你為什么對自己這么狠心……”百里云修艱難地開口說道，“你為什么對我也這么狠心？”

    珊瑚舉著匕首的手臂停在半空，纖薄的雙唇顫抖著，已經(jīng)無法發(fā)出聲音，只能默默流淚，告訴對方自己最后的一個心愿。

    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百里云修整個人都頹然了下來，他無力地低下頭顱，輕輕將匕首從珊瑚手中接了過來，放到了一邊，做出了會痛恨自己一生的決定。

    珊瑚倉皇地想要拿回匕首，卻發(fā)現(xiàn)百里云修緊緊握住了她的雙手，雙眼中寫滿了悲痛，艱難地對她說：“小山，我會幫你把孩子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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