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晗和顧筠收了棋盤，聊了些閑話。顧筠知道他不飲酒，便親自燒了開水，給他泡了一杯金駿眉。“我們家鳶鳶不喝茶，什么紅茶綠茶白茶黑茶都不喝，你可千萬要記住了。”顧筠不放心地叮囑道。葉晗微笑，這是放心地把女兒交給自己了。于是說道：“請爸爸放心，我們家里不會放任何茶葉的。”“不是不讓你自用或者待客，只是不要讓鳶鳶誤食就好。”顧筠敲了敲雕花的木桌，閑閑說道。

    終于到了午飯的時間，章瑤芝和顧鳶并排坐著。葉晗見自己的位置被別人占了心有不甘，于是搬了椅子想坐在顧鳶另一邊。結果顧鳶和章瑤芝異口同聲地說：“你走開！”葉晗可憐兮兮地望了顧鳶一眼，仿佛一個被搶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來，晗兒，和叔叔坐一起。”顧筠及時安慰葉晗。“筠哥哥，你坐顧鳶對面。”章瑤芝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顧筠說道。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了好一會兒，顧筠依言坐到了顧鳶對面。

    葉晗表面波瀾不驚，內心早已翻江倒海。他和她，一個是牛郎星，一個是織女星。那方不甚寬闊的餐桌，仿佛漫長的銀河，把他們隔開。偏偏每一次鼓起勇氣和顧鳶深情凝視，都要被章瑤芝冰冷的視線所截胡，這個惡女人還時不時用惡毒的目光來荼毒他。葉晗是一個深沉內斂的人，一頓飯也就偷偷向顧鳶方向看了一百二十次。不管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章瑤芝的兩只深咖色的大眼睛仿佛360°無死角的監控攝像頭加探照燈，精準捕獲他的每一次偷瞄，順帶加上10086點的傷害。

    終于在葉晗第一百二十一次要鼓起勇氣時，顧鳶摔下了飯碗。“顧鳶！”章瑤芝聲音里帶著殺意，惡狠狠的目光卻直勾勾盯著葉晗。“我吃飽了。”顧鳶伸手抹了一下嘴角，滿不在乎地說道。葉晗“騰”得一聲站了起來，說道：“我也吃好了。”“吃了飯碗都不會收拾嗎？”章瑤芝鄙夷地看了葉晗一眼，冷冰冰地說道。

    張媽及時收了葉晗的碗筷，葉晗亦步亦趨地跟著顧鳶。章瑤芝正要發作，顧筠微微搖頭，制止了她。“鳶鳶，今天吃的很少，是飯菜不合胃口嗎？”葉晗用自己的手絹給顧鳶擦了擦嘴角和手上的油漬。章瑤芝全程冷冷地看著葉晗，這個人是腦子秀逗了嗎，用真絲的手絹給別人擦嘴，明明餐桌和五斗櫥上都放著紙巾盒。

    “我一直都吃很少的。”顧鳶掏出口袋里的話梅糖，倒了一顆咽下了肚，剩下的蓋子擰緊又放回了口袋里。“現在是不是還有惡心感？”葉晗不放心地問道。她前些日子惡心得厲害，一天要吃上5到8顆梅子。給小林檢查過，說是腦震蕩的后遺癥，會逐漸消失的。難道現在又復發了？葉晗一顆心懸著，顧鳶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了，就是有時候想吃點酸的。”“你這個糖是哪里來的，會不會有什么問題？”葉晗問道，顧鳶乖乖地掏出糖盒，遞給了葉晗。

    葉晗皺著眉頭讀著配料表，越讀眉頭皺得越緊：“蔗糖、果葡糖漿、話梅提取物、阿斯巴甜、山梨酸鉀。。。。。。”顧鳶在一旁撓著頭傻笑，笑聲中透著心虛。“我帶你去買梅子，這個糖不能吃的，你看看，都是各種添加劑。”葉晗一臉凝重地指著一排排蠅頭小字給顧鳶看。顧鳶還未表態，章瑤芝立刻說道：“你穿著睡衣就滿大街的跑嗎？還是和陌生男人在一起！”顧鳶頂嘴道：“要你管！”又轉臉看向葉晗，溫柔地說道：“晗哥哥，我們走。”

    她穿的是真絲的家居服，秋冬的衣袍，雖然談不上正式，也不到出門買個東西就傷風敗俗的地步。若是章瑤芝好心提醒或者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她或許還會換身衣服或者干脆拒絕葉晗。只是這個從天而降的媽媽總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對她一陣訓斥，顧鳶心里也是老大的不情愿。

    章瑤芝氣得全身顫抖，顧鳶則是完全不理她，直接繞過她和葉晗雙雙下樓。“你，你。。。。。。”章瑤芝伸出手指，指了指葉晗又指了指顧鳶，最后對顧筠說道，“你也不好好管管她。”“管不了。”顧筠攤開了雙手，露出無比欠扁的微笑。“怎么可能管不了？”章瑤芝氣得火冒三丈。“你管得了你管，我愿意讓賢。”顧筠拱了拱手。“你放縱了她這么多年，哪是說管就管好了的？”章瑤芝強詞奪理道，顧筠收了臉上的笑，徑直往書房走去。

    葉晗給顧鳶開了車門，又從后備箱里取出一件純白的天鵝絨大衣遞給了顧鳶。“哇噻！你到底買了多少件水貂？”顧鳶摸著像水一樣光滑的皮毛，贊嘆道。“以備不時之需。”葉晗笑著給顧鳶套上了大衣。這件大衣是泡泡肩燈籠袖的，腰部是抽繩式收腰設計，下擺在膝蓋以上，完美地展示出身材優勢。由于車內開著暖氣，顧鳶只是把皮草隨意披在肩上，把玩著兩只袖子說道：“我要是不嫁給你，你這沉默成本也太高了。”“你敢！”葉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語氣似乎帶著惱怒，眼神卻是無比的溫柔寵溺。

    車駛到了一家專賣有機零食的手工糖果鋪子，葉晗抱著顧鳶下了車。“放開啦，我能走的。”顧鳶說道。葉晗抗議：“放開別人會誤以為我們不是情侶。”“壞死了。”顧鳶小聲說道，同時攢起小拳頭，隨意的在葉晗胸口敲了一下。“歡迎光臨，wee。”金發碧眼的店員小哥哥鞠躬道。“現在可以放下我了吧？”顧鳶把嘴巴套在葉晗耳朵上，輕聲說道。“不可以，你剛剛惹我生氣了，我很小氣的。”葉晗賭氣道，抱著顧鳶的雙手箍得更緊了。

    “疼，松手啦。”顧鳶撒嬌道。“兩包青梅子，對了，寶貝兒你還要什么？”葉晗說道，對顧鳶的話充耳不聞。“人家很疼的，好人，冤家，你放手啦。”顧鳶抓著葉晗的兩只肩膀，表情糾結，又羞又惱。她可不想大庭廣眾的被別人指指戳戳的。“哦？我不是抱著你的嗎？”葉晗挑眉，語氣里帶著一絲促狹。身后提著提籃的店員露出一臉了然的神色，顧鳶恨不得咬舌自盡。

    “草莓蛋糕，你一直很喜歡吃的吧。還有蜂蜜柚子茶，這里也有話梅糖哎。”葉晗在整個店鋪里走來走去，顧鳶憤憤不平地掛在他身上，忍受不了別人的眼光，只能把臉埋在葉晗胸口。脖子和耳根都是紅紅的。“親愛的你想要買點兒什么？”葉晗的聲音如雷貫耳。顧鳶悶聲悶氣地說：“我什么也不要！”

    “真的嗎？那我們直接回去吧。”葉晗作勢要走。“你買什么我就吃什么。”顧鳶委屈兮兮地說道。“包起來，送我車上。”葉晗冷冷說道，抱著顧鳶上了汽車。店員把零食打包好，透過慢慢降下的車窗雙手遞給了葉晗。葉晗遞過去三張百元大鈔，說道：“不用找了。”“謝謝。”店員鞠躬到底，目送著汽車的尾氣。

    “晗哥哥，你還生氣嘛？”顧鳶問道。“嗯。”葉晗言簡意賅。“晗哥哥是個好人。”顧鳶轉了轉眼珠子，回想剛剛說過的話里哪一句得罪了他。“不是這個。”葉晗看著她這副神情，忍住了笑意，故作嚴肅地說道。“嗯~  o(*￣▽￣*)o”顧鳶兩手托腮，聚精會神地回憶著。“你剛剛說不肯嫁給我，不可以再說這樣的話。”前面是紅燈，葉晗停了車，對顧鳶認真地說道。

    “人家是開玩笑嘛。”顧鳶撒嬌。“以后不可以用這樣的事開玩笑。”葉晗目光緊緊看著紅綠燈，平靜地說道。“晗哥哥，我。。。。。。”顧鳶一時語塞，忽然想到了另一個人，如果嫁給葉晗，或許就真的再沒有可能嫁給他了。

    外面仿佛是炎熱的六月，陽光明媚得晃花了人眼。祁芩穿著白色的T恤，只是最普通不過的白T恤。他回頭對著她笑，陽光把那段塵封的往事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就算她不嫁給葉晗，他也不會再娶她的吧。如果不嫁給他，嫁給誰不是嫁呢，至少不會那么受傷。葉晗見顧鳶周身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哀傷里，記得初遇時，她便時常如此。

    “鳶鳶，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葉晗把車停在路邊，輕輕攬著顧鳶的肩膀，柔聲說道。顧鳶凝眸注視著他，兩只大眼睛里仿佛各自含著一顆晶瑩的淚珠兒。葉晗撫摸著顧鳶的長發，極盡溫柔，就像安撫一只受傷的貓咪。顧鳶欲語淚先流，兩顆豆大的淚珠兒順著漂亮的臉蛋滾落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葉晗心都要碎了，每次一遇到顧鳶的傷心或者流淚，他所有的原則就像是冰雪碰上了火焰山，瞬間蒸發得一干二凈。

    “鳶鳶不哭，不礙事的，晗哥哥逗你玩呢。”葉晗輕輕拭去顧鳶臉上的淚水。鳶鳶是個很聽話的女孩子啊，她立刻就不再哭了，鼻尖和眼角都漲得通紅。

    “顧筠，你給我開門！”章瑤芝把門啪得震天響，顧筠打開了音響，把爵士樂放到了最大。章瑤芝見斗爭無果，便回了顧鳶的房間守株待兔。沒有多久的功夫，葉晗和顧鳶肩并著肩手牽著手，有說有笑地上了樓。

    “你怎么換了衣服？”章瑤芝是個很有時尚嗅覺的摩登女人，對皮草的款式材質了然于心。“晗哥哥送的。”顧鳶說道。“出手可真夠闊綽的。”章瑤芝冷哼一聲。顧鳶把滿滿一大兜子零食遞了過來，說道：“你要不要吃？”“我從來不吃垃圾食品。”章瑤芝別過臉去。同樣是男人，越想越覺得內心不平衡。章瑤芝帶著一腔的怒火和一身的刺，蓄勢待發向顧筠的書房發起第二次進攻。

    “砰！”門開了，顧筠的眼神異常的溫柔，同樣溫柔的還有他的嗓音：“芝芝，過來。”她的丈夫從來不是一個溫情脈脈是人，至少鮮少對她表露出這副神色。章瑤芝仿佛一個被鐵釘子扎漏了氣的河豚，瞬間變得溫馴無比，乖乖地跟著顧筠走了。“欲速則不達。”顧筠說道。“啊？”章瑤芝驚愕，瞬間恢復了正常。“我一直在等著你。”顧筠背對著她，冬天的午后，陽光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長，印在純白的地板上。

    時間仿佛停滯了，他卻知道并沒有，墻上的時鐘滴滴答答，一秒一秒地，把過去像海灘上的沙粒一樣沖刷殆盡。“我說我一直在這里等你，我原本想等你冷靜下來再開門的，可是你走了。”顧筠解釋道。“我。。。。。。”章瑤芝一時語塞，顧筠直直看著她，仿佛在等著她說下去，她只能鼓足勇氣說下去，“我以前不夠成熟，謝謝你一直包容著我。其實我剛剛過來是想和你吵架，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以前我覺得非常的重要，現在回想起來一點都不重要了。”

    顧筠帶著顧筠一貫的冷靜，默默注視著她說完這些話，臉色恢復了冰冷：“你出去吧！”“啊？”章瑤芝一臉的驚愕。“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請你立刻離開。”顧筠冷冰冰地說道。章瑤芝灰溜溜地走了。顧筠鎖上了門，他是那么的堅強，那么的堅強，永遠不會受傷，永遠不會受傷。

    章瑤芝習慣了顧筠的陰晴不定，畢竟這個男人從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雖然會有失落，但是失望久了也就不會再抱有太多的希望了。她原先不是個機會主義者，現在她是了。“鳶鳶，開門，媽媽送你一個特別酷的玩意兒！”章瑤芝輕輕扣著門，高聲說道。

    “什么東西呀？門又沒關，自己進來好了。”顧鳶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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