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筱極少來帝都，這里的冬天比江城冷得多了。她人生地不熟的，只能窩在酒吧的小房間里玩游戲。期間葉晗的下屬給她帶了一次早飯和午飯，口感一般般，也可能是經過前一天的折騰，整個人沒什么胃口。

    “晗哥哥還沒起床嗎？”打了十三局撲克牌后，葉筱揉了揉被光屏蹂躪的眼睛，百無聊賴地問道。“很抱歉還沒有，等BOSS起床后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不知哪里冒出來的下屬不卑不亢地說道。葉筱也是沒脾氣了，算了吧，她一個人，又是路癡，還是乖乖窩在家里，不要給晗哥哥惹麻煩了。

    一直睡到下午三點，葉晗才幽幽轉醒。慢條斯理地洗漱、吃早餐，對，你沒有看錯，就是吃早餐。潔白的餐盤里是一只煎的一面熟另一面凝固的布丁單，半個拳頭大的一塊沾了藍莓醬的土豆泥，幾片華夫餅和一杯混合果蔬汁。

    小林是葉晗的私人醫生，此時正一臉擔憂地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葉晗其人，素來是溫潤的、冷硬的、情緒化的、失心瘋的，卻獨獨不見此刻這樣的落寞消沉。關于老板的私事，他也不好多管。只是葉晗的身體不單單是自己的，他的肩上還承擔著更多人的衣食和榮辱。

    眼看著三刻鐘過去了，葉晗面前的早餐只少了一點點。他一定是傷心過度，實在沒有胃口吧。“BOSS公務繁多，壓力過大，不如我陪您出去散散心吧。”小林提議道。“也好。”葉晗長吁了一口氣，終于不用面對如此難以下咽的食物了。

    他可以發誓自己從醒來的那一刻直到現在都沒有想到顧鳶，只是莫名奇妙的沒有胃口。小林擔心葉晗突然會餓，于是去吧臺取了一份沙拉和一杯混合果蔬汁。“我們去哪里呀？”葉晗一臉茫然地問道。“隨便逛逛，散散心。”小林說道。房門一推開，一棵移動圣誕樹就撲了上來。“晗哥哥，人家真的好擔心你好想你。”葉筱一臉的浮夸，當然她的穿著打扮在葉晗眼里也是無比的浮夸。

    葉晗徑直把她從身上拽了下來，扔到地上。小林不動聲色地站在兩人之間，他好擔心自家老板再走上前去，對著地上一坨Lolita風格的真人娃娃踩上幾腳。葉筱一骨碌彈了起來，冬裝很厚重，再加上裙撐的保護，雖然摔倒在地，卻絲毫不痛。“晗哥哥要上哪里去，筱筱和你一起。”葉晗沒有說話，只是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小林見狀立刻攔住了葉筱，說道：“BOSS最近壓力太大，需要好好休養，您還是不要打擾他了。”說畢，扶著葉晗下了樓。葉筱氣呼呼地看著兩人的背影，來帝都真的什么都不方便，要不是擔心葉晗，打死她都不可能過來的。

    出了自家酒吧，葉晗完全跟著小林的步伐。這一帶以前是胡同和半新不舊的四合院、小洋房，后來拆的拆修的修，成了如今燈紅酒綠的銷金窟。可是街道的格局整體上并沒有多大的變化，本質上不過是鋼筋混淋土搭構的、披著霓虹燈的胡同窄巷。

    “哼，”葉晗嗤笑一聲，說道，“我在這邊住了好些年頭了，竟然都沒有好好逛過。”“這邊什么都有，是整個帝都最精彩的地方。”小林半是恭維半是認真。“精彩？”葉晗不屑，“趕在人流如織的周末一路堵車或者擠地鐵過來，花上好幾天的收入把自己灌個爛醉如泥再回到自己不知道背了十年二十年貸款的破破爛爛的二手房里大吐特吐的精彩，不要也罷。”小林聽罷默不做聲。葉晗一向是個平易近人的人，鮮少說出如此一針見血的話來，他知道葉晗這么做是背負的壓力實在太大了，迫切的需要一個發泄口。

    想到這里，小林心中有了想法。于是提議道：“BOSS，前面有一家小店的缽缽雞很有名，要不要去看看？”果不其然，葉晗說道：“好。”很小的一家店鋪，葉晗和小林找了個靠窗的位置隨意坐了下來。服務生很快遞上了菜單，并給兩人倒了茶。“兩位吃點兒什么？”葉晗在江南住了一陣子，耳朵不知不覺間已經習慣了吳儂軟語，乍一聽字正腔圓的京片子，竟然覺得稀奇。

    “點串串，”小林見葉晗有些失神，于是把菜單翻到中間頁，正面向著葉晗，介紹道，“這家店的串串很有名氣，五十個串串夠兩個人吃了，再加上幾份小食和兩杯飲品。”

    葉晗看了看，說道：“十個小郡肝，十個牛肚，十個口水雞，再點二十個素的串串吧。兩碗綠豆冰粉，我的那份不要加花花綠綠的東西。”說完把菜單遞給小林，問道：“你有什么要點的嗎？”“一個碳烤牛蛙，兩只纏絲兔，再拿一個上湯娃娃菜，一份金針菇牛肉卷，一碗魚頭豆腐湯。暫時就點這些。”小林輕車熟路地點著菜，完事后把菜單一闔，遞給了服務員。

    串串應該是店里早就備好的，遞菜單的服務員前腳剛走，后腳另一個服務員就帶著三十個串串過來了，問道：“您要的素串串究竟是哪些？”葉晗指了指小林，對服務員說道：“你讓點吧。”小林要了豆皮、筍干、鵪鶉蛋和鴨血。很快綠豆粉和串串都上齊了，迎合帝都的口味，這些串串做的并不是很辣，就連葉晗這樣很少吃辣的人都能夠完全接受。

    “口味不錯吧？”小林問道。葉晗微笑著點點頭，突然想到顧鳶，她若是在，該不會被辣哭了吧。轉念一想，既然人家都不在乎自己，他又為何要去死纏爛打，留一點尊嚴給自己不好嗎？葉晗手里抓著一串豆腐皮，臉上是凝重的表情。小林見狀，默默給他倒了一杯茶。老板在思考人生時，作為下屬最重要的就是閉好嘴巴。

    金針菇牛肉卷和上湯娃娃菜一前一后端了上來，兩人默默吃菜，相對無言。葉晗看著金針菇牛肉卷，總是覺得眼熟，細細一想，曾經給顧鳶做過這道菜，不過自己做的那個是電烤的，眼前的是碳烤的。一口咬下去咸咸澀澀，真是個危險的女人，以后見到她他一定繞道走。葉晗吃了一片娃娃菜過過嘴，小林見狀，又給他的杯子里斟上一杯茶。

    這種路邊小店的茶水算不上多好，好在葉晗現在沒什么味覺。顧鳶是個什么樣的人？她撕碎了他的心，又狠狠擲到了地上。心如刀絞，上一次這么難過還是那個女人第一次退婚。這個蛇蝎心腸的毒婦！葉晗的心仿佛碎成了玻璃渣，隨著血管運行到四肢百骸，痛得難以呼吸。

    小林在對面默默看著，老板臉色不好，他也只能干著急。不知不覺間，兩人都放下了筷子。葉晗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有著超強的自控能力的人，可是他怎么都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那個冷酷無情的女人，人的情感是不講理智的吧。

    他突然開始嫉妒祁芩，嫉妒他得到過顧鳶最純粹的愛慕。如果他早一些遇見她，或許她愛的會是自己。這該死的命運，葉晗氣得想捏碎茶杯。“碳烤牛蛙來咯，注意干鍋下面的酒精。”服務員端上一只干鍋，小聲提醒道。“這是他們店的招牌菜，您多吃點。”小林勸道。葉晗夾了一片花椰菜，口感不錯，就是有點辣。

    一看手表，已經是下午六點。不知道顧鳶有沒有吃飯，她這些時日胃口大不如從前，葉晗想起來心臟痛得厲害。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顧鳶委屈兮兮的神情，她說：“我，我腦袋受了傷，我想等徹底恢復了再結婚。再說萬一永遠恢復不了，變得笨笨的，還會拖累你。”真是個小傻瓜，從來不曉得為自己著想。她若是真的變笨了，除了自己，還有哪個男人會忍著她陰晴不定的性子？

    他和顧鳶之間也曾經有過無數的甜蜜時光，顧鳶對他笑，她趴在他的懷里撒嬌。她像一只無尾熊一樣掛在他身上，由著自己抱著她走來走去。她甚至還吻過他，主動而大膽，亮晶晶的大眼睛里仿佛有著整個銀河。葉晗自嘲地笑了，若是不愛他，又為何對他這么好呢？誠如顧鳶所言，她是真正給過自己機會的，只是他沒有抓住。

    “魚頭豆腐湯來咯，兩位的菜已經上齊了，請慢用。”服務員手腳麻利地上了菜，順便把桌上的空盤空碗收拾走了。小林盛了一碗魚頭湯，遞給葉晗。葉晗喝了一口，只是普普通通的魚湯，這里的菜普遍偏辣，正好過過嘴。

    顧鳶自從把葉晗趕走了之后，心情也是無比的煩躁。好在有章瑤芝和兩個資深保姆陪伴，又是在自己的家里，生活算不上葉晗這么煎熬。“乖女兒，你不吃飯好歹吃上半盞燕窩粥，這樣媽媽才能放心。”章瑤芝端著一大盅燕窩雞肉粥，直直地杵在顧鳶窗前。“我不餓。”顧鳶搖了搖頭。“不餓也要吃，這都十點多了，你到現在還水米未進。”章瑤芝看了看墻上的掛鐘，焦急地說道。

    “是呀，鳶鳶。你好歹吃一口，夫人半夜去街上買燕窩，凌晨燉雞湯，一直忙到現在才做出這么一碗粥，你一口都不肯吃是多么傷她的心呀！”容媽語氣極其夸張，章瑤芝感恩戴德地看了她一眼，用力地點頭。

    一旁的何媽也不甘示弱地說道：“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吃餓得慌。鳶鳶再沒胃口也要吃點東西，真餓壞了夫人和董事長都會心疼的。”

    顧鳶有些忍受不了她們的聒噪，于是敗下陣來。容媽見她神色松動，立刻在床褥上鋪了簡易小桌，給顧鳶身后的枕頭墊得高高的。何媽捧過章瑤芝手里的燉盅，擱在桌上。章瑤芝拿著小勺，舀了一勺晶瑩剔透的燕窩，輕輕吹了一口，喂進顧鳶口中。她燉燕窩用得是毋米粥，比別人的強的不只一星半點。章瑤芝自負地想著，不怕顧鳶不滿意。

    顧鳶看了看她，眼神晦暗不明。難道楚府人一個個都是廚神轉世嗎？真的搞不清楚這個地方的人為什么對做菜都有著那么大的熱情，同時又有著那么強的做菜的天分。難道他們的胎教就是滿漢全席的菜譜？葉筱、葉晗，以及這個口口聲聲自稱媽媽卻有些人格分裂的奇怪女人，他們三個可謂是天差地別，難得的是都有一手好廚藝，且都有著極強的做菜熱情。

    “很好吃吧。”章瑤芝略帶得意的說道，又舀了一勺粥，往顧鳶嘴巴里塞。“夫人真是個慈母。”容媽恭維道。“那是自然，鳶鳶就是我生命的全部，”章瑤芝順口說道，話一說完，總覺得漏了些什么，不太妥當，于是補充道，“筠哥哥給了我全新的生命。”顧鳶瞬間覺得腮幫子巨麻，艱難地咽下了嘴里的粥。

    章瑤芝還要再喂，顧鳶阻止了她：“媽媽，我飽了。”鳶鳶很少這么有禮貌地叫媽媽，不單單是兩人長久分離的原因。顧筠和她朝夕相處，收獲最多的稱呼也是老不死的、死老頭子、老狐貍、顧筠那個傻逼。章瑤芝這么想著，越發覺得自己的教育理念更加的先進科學，假以時日，一定能夠把女兒拖向正軌。

    “是不是不合胃口，媽媽給你準備了幾道開胃的小菜。”章瑤芝關切地說道。

    “不用了，我睡一會兒，昨天沒睡好。”顧鳶作勢往被窩里縮。何媽和容媽一個收了碗筷，另一個搬開了小桌，好讓她有更大的空間。“鳶鳶，不是媽媽說你，犯不著為了一個渣男而傷筋動骨的。”章瑤芝把顧鳶額前的碎發往后攏，以一副過來人的平和口氣說道。“要你管？”顧鳶前一秒還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樣，一聽到這話瞬間炸毛。

    “你真是不知好歹！我好歹是你的媽媽，我費了那么多心血生下了你！”章瑤芝憤憤不平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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