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晗嘴里說著讓小林下樓吃飯，其實心里早酸成了一只檸檬。站在樓梯口，哀怨地看著餐廳里一團(tuán)和氣。老婆不理他也就罷了，老丈人都對別人那么親，一時間有些適應(yīng)不過來。更何況他那個神仙都討好不了的丈母娘，居然在給別人夾菜。葉晗幾乎氣炸了。

    “是設(shè)計師助理，今天過來送婚禮的珠寶和禮服樣稿的。”葉晗生怕顧鳶誤會，連忙解釋道。“我有問她是誰，來干什么的嗎？”顧鳶反問。

    “要不一起去看看吧。”葉晗說道。“我才不去，反正我也不要嫁給你，讓她原路回去好了。”顧鳶賭氣道。“劉小姐說她帶來很多漂亮的首飾，特別適合年輕女孩子的，對老主顧的價格也很優(yōu)惠。”那一頭沉默了幾秒鐘后說道。

    “好的，下去看看。”顧鳶從壁櫥里取出自己的那件披風(fēng)，罩在了身上，然后就催著葉晗下樓。

    到了一樓，早已被菲傭帶到了一間會客室。看見劉小姐的第一眼，顧鳶便把所有的小心思都收了起來。那位劉小姐衣著整潔大方，很有干練的職場女性風(fēng)范，雖然看起來不到三十，但是她的容貌氣質(zhì)很難讓顧鳶產(chǎn)生女性的警惕感。

    “沙發(fā)太硬了，你要不坐我腿上。”葉晗一把撈起顧鳶，攬入懷里。他一襲淺藍(lán)色的西裝，道貌岸然。顧鳶卻是睡衣拖鞋，仿佛剛從床上爬起來，雖然確實是剛起床，她還是略顯不滿地瞪了葉晗一眼。

    “夫人和先生感情真好，令人羨慕。”劉小姐露出一個職業(yè)化的微笑，標(biāo)準(zhǔn)的八顆牙齒。“好什么呀？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才不嫁給他。”顧鳶嘟嘴抗議。

    “起床氣發(fā)作，鬧了點小別扭，讓你久等了。”葉晗笑得有點兒曖昧。“好的，美麗的小姐，您要看點兒什么，鉆石、紅藍(lán)寶、祖母綠、貓眼、歐珀、海藍(lán)寶、珍珠、碧璽、尖晶。”她的聲音很獨特，念著一個個寶石的名字，緩慢悠長，仿佛讓人沉醉在珠寶編織的美夢里。

    “你帶了什么，我都想看看。”顧鳶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芒，劉小姐嗤笑一聲，小心翼翼地戴上純白的手套，取出一枚銀白色的小小鑰匙，打開了隨聲攜帶的珠寶盒。

    “這一套名字叫做旋轉(zhuǎn)木馬。是75%的黃金和25%的鉑金融合的K金，鑲嵌各色藍(lán)寶石，靈感來源于拜占庭帝國。我們用真金和彩色藍(lán)寶再現(xiàn)那個時期的馬賽克彩繪效果，木馬，轉(zhuǎn)輪，白鴿，天使，折扇，酒杯，營造出一副。。。。。。”劉小姐指著一件件首飾，侃侃而談。

    葉晗見顧鳶看得入迷，便出聲制止：“好了，你別說了。我們自己看。”劉小姐立刻住了口，顧鳶卻抬起頭看著她說道：“你說呀，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劉小姐臉上也洋溢出幸福的笑容，做高端珠寶，決策權(quán)永遠(yuǎn)在女主人手里，尤其是這種美麗單純、在溫室里長大的小女孩，購買力遠(yuǎn)勝過那些熬了大半輩子才有點兒閑錢的中年女性和那些靠著嫁人躋身上流社會的偽名媛。

    前者會偏好大顆粒的寶石，最好是成套的祖母綠，來彰顯自己的尊貴，后者只懂得欣賞大牌的經(jīng)典復(fù)刻版，還會把價格砍到最低。像這種從小在優(yōu)渥的環(huán)境里成長起來的女孩子，往往會有更好的眼光和品味，懂得真正欣賞一個設(shè)計師的獨特之處，也愿意為獨特的設(shè)計買單。

    “這對流蘇折扇，戴在兩鬢很美，上面垂下來的透明藍(lán)寶石，像鉆石一樣閃，晃動起來就像是清晨落在花瓣上的露珠。這對圓形耳夾，一只象征著太陽，另一只象征著月亮，兩個圓牌上分別用18K金做出了象征著太陽和月亮的符號，周邊鑲嵌的各色藍(lán)寶石是星辰，左邊這個正中鑲嵌了一個金黃色的藍(lán)寶石，象征著太陽的光芒，右邊的這個正中是一顆直徑12mm的澳洲白珠，象征著月亮的清輝。”劉小姐指著一件發(fā)夾和一對耳墜子說道。

    “如果你不說，我會把它們當(dāng)成真正的鉆石。”顧鳶直爽地說道，葉晗暗想：摩爾硬度、密度、光的折射率都不一樣。但是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顧鳶的表情變化。“這套首飾使用的藍(lán)寶石雖然顆粒較小，但是色彩和切割堪稱完美，同等品質(zhì)的鉆石絕對是博物館級別的。”劉小姐驕矜地說道。

    “這個項圈，采用意大利工藝，在真金上刻出一圈圈精美繁復(fù)的花紋，全球能做出這種工藝的只有十家店，我們是定制的，用料上比市面上任何一家都要足。您可以配上這個路路通轉(zhuǎn)輪，兩端是真金，中端是各色藍(lán)寶石無縫銜接的馬賽克。您還可以配上這些小天使和白鴿，它們是吊墜、胸針、戒面三用的，單帶也是很漂亮的。”

    “這對手鐲是用真金編制工藝做出來的，完美再現(xiàn)了玫瑰的枝葉，上面鑲嵌的寶石和珍珠象征著花朵和露珠。這條手鏈的四周綴滿了木馬、白鴿、糖果，象征著天真和童趣，鏈條的調(diào)節(jié)能力驚人，既可以是手鏈，也可以是腳鏈，還可以是項鏈。”

    顧鳶把玩著那條鏈子，在手腕上可以繞成四圈，柔軟的金鏈子，兩端各有一個空心的小小金珠，通過調(diào)節(jié)圈數(shù)來控制、固定整根鏈子。顧鳶把它調(diào)整到最大，直接戴在脖子上，足有20英寸，垂在胸前。

    “這個，”顧鳶正要開口，葉晗說道：“這一套都拿下來吧。”“呀，太好了。我給您每一個手指的圈口都測量好，給您做上專門的戒托。”劉小姐開心地說道。

    第二套的名字是青河絕戀，是一整套綠松石和紅珊瑚首飾，許是原料廉價的緣故，造型大氣華美。無論是頸飾還是手勢，都用鉑金鑲嵌的綠松石和紅珊瑚小顆粒，密密圍了兩圈，下面再墜上小顆粒的珍珠和綠松石鑲嵌的花卉墜子。

    第三套的名字是仲夏夜之夢，用歐珀、琥珀、碧璽，取材于夏日夏夜常見的各色漿果、花卉和動物，惟妙惟肖，巧奪天工，有更多的發(fā)飾，光是頭箍就有三個。顧鳶把一個鑲著雙排碧璽的鉑金的頭箍戴在腦袋上，笑著問葉晗：“這個好看嗎？”“太美了，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葉晗夸張地說道，顧鳶不好意思地笑了。

    “美麗的小姐，您看上了哪幾件？”劉小姐湊到顧鳶身邊，低頭問道。“這三套都拿下來。你給她調(diào)整一下圈口，”葉晗發(fā)話道，“除了這些零碎的小首飾，大件的珠寶有沒有帶來？”

    “零碎的小首飾。”劉小姐腦袋里反復(fù)飄蕩著這五個字，整個人被雷得炯炯有神。“這三套包含的各式發(fā)夾、耳飾、項鏈、胸針、手足鏈、戒指和各種吊墜，一共是138件首飾。盒子是贈品，我們還會根據(jù)這位小姐的手指圈口，贈送三十個黃金或者鉑金的鑲鉆戒托。”劉小姐慢條斯理說道。

    聽到要獲贈三十個戒托，顧鳶伸直雙臂，十指打開，一臉憧憬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葉晗看著她手上晶亮的豆沙粉甲油，一臉幸福地微笑。仿佛兩人是親密的夫妻，就像是陪著心愛的妻子挑選珠寶的丈夫。

    “而且我們的珠寶，是可以終身免費維修、清洗的。價格的話，老客戶購買，我會給您一個最優(yōu)惠的價格。”“多少錢？”顧鳶急切地問道。“價格讓你們家老板報給我。”葉晗適時打斷了劉小姐的話。“我自己買，不要他付錢的。”顧鳶扁嘴。“不好意思，葉先生是我們店的VIP，對一切商品享有優(yōu)先購買權(quán)。”劉小姐又是程式化的微笑。

    “那你把價格告訴我，我轉(zhuǎn)錢給他。”顧鳶說道。“不好意思，我們有義務(wù)保護(hù)客戶的價格隱私。”劉小姐繼續(xù)公式化地說道。顧鳶脾氣也上來了，取下了頭上的發(fā)夾，放回了盒子里，說道：“你賣給他好了，我不要了。”

    “鳶鳶。”葉晗出言安撫，“這位小姐只是一時生氣，您回頭哄一哄就好了。”劉小姐熟練地收拾好珠寶盒，把每一件首飾放回原處，給盒子重新上好了鎖。顧鳶眼巴巴地看著她，那么大的一個珠寶盒，背來背去也挺沉的吧，她又那么瘦弱。

    葉晗忙著安慰顧鳶，美人心意已決：“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你買的東西我不會要的，包括之前的都會退給你。”劉小姐收拾好箱子，默默站在一邊，大氣也不敢喘。

    “鳶鳶。”葉晗把腦袋擱在顧鳶的肩膀上，用下巴去摩挲她的鎖骨。顧鳶想推開他，整個人被他箍得緊緊的，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流氓，變態(tài)。放開我！”顧鳶小聲警告。“噓！有外人在呢，影響不好。”葉晗咬著顧鳶耳朵說道。“那你先放開我。”顧鳶奮力想要從葉晗懷抱里抽身，卻被按了回去：“讓我再抱一會兒。”

    “我的草莓蛋糕，我現(xiàn)在好餓。”顧鳶見葉晗不肯就范，便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神色。葉晗打了個響指，立刻鉆出來一個菲傭：“你去廚房問一下，草莓蛋糕還沒好嗎？”“已經(jīng)做好了，只是生怕打擾了先生和夫人，現(xiàn)在就可以端上來。”菲傭回答道。

    門有節(jié)奏的叩響了三次，一個菲傭端著托盤進(jìn)來，擺在顧鳶面前的茶幾上，恭敬地說道：“夫人請慢用。”葉晗端起小盤子，用甜品匙一小匙一小匙地挑起小蛋糕，喂給顧鳶。

    她以前最愛的是各種巧克力糕點和濃墨重彩的肉類，這半個月來的飲食偏好發(fā)生了些許變化。葉晗默默記在心里，見她似乎是渴了，便把裝著熱可可的杯子端到她面前。

    顧鳶咬著吸管，咕哩咕嚕喝了好幾口。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葉晗，葉晗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對她這么好的男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吧。心臟的位置，傳來一陣陣鈍痛。他的好，就像一張慢慢收緊的網(wǎng)，鋪天蓋地的溫柔讓人一點點窒息。

    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顧鳶往葉晗懷里鉆了鉆，享受著最后的溫暖。在內(nèi)心警告自己，再也不要有下一次了。葉晗摟著她，內(nèi)心無比雀躍。兩人親密相擁，畫面美好而和諧。

    劉小姐見狀，舉著一個平板過來，客氣地問道：“婚禮的珠寶和禮服效果圖在這里面，兩位現(xiàn)在方便看嗎？”“我有點兒頭痛，改天吧。”顧鳶揉了揉太陽穴，虛弱地說道。

    “有中式的點翠鳳冠，也有歐式的鉆石皇冠，很美的。”劉小姐彎下腰，蠱惑道。“不用了，葉晗，真的不用。”顧鳶苦笑。到手的大肥羊怎么能讓她給逃了，劉小姐順勢抓住顧鳶的手。“你要干什么？”葉晗爆喝！

    “給這位小姐測手指尺寸呀。”劉小姐笑著說道，顧鳶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連聲說道：“不用了，謝謝。”劉小姐有點兒摸不著頭腦，明明挺喜歡她家的首飾，怎么突然轉(zhuǎn)變這么大。兩人看起來各方面都很匹配，互動也很有愛，也不像是強(qiáng)行綁在一起的，怎么結(jié)個婚就這么難呢。

    “顧小姐，像葉先生這么年少有為、長相帥氣，待你又好的男人是很難得的，再說婚姻大事非同兒戲，這個當(dāng)口兒，您就不要使小女生性子了。”劉小姐循循善誘。

    然而顧鳶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你怎么知道我姓顧？”劉小姐笑了：“令尊是小店的老客戶了，您母親的嫁妝就是小店一手承接的。”“你見過我媽媽？”顧鳶聲音激動，略顯失神。“見過，我們店里還保存著您雙親的合影，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璧人。見到您的第一眼，我的腦海中就浮現(xiàn)出他們兩位年輕時的風(fēng)姿。”劉小姐趁熱打鐵。

    “你給我一張名片，我問問爸爸。”顧鳶說道。劉小姐早已趁她發(fā)愣的功夫測量出了她的所有圈號并記錄了下來。雙手遞過一張名片，說道：“這就是小店的聯(lián)系方式，我們可是江城歷史悠遠(yuǎn)的私人珠寶定制。”

    和葉氏兄妹的交往中，顧鳶漸漸發(fā)現(xiàn)內(nèi)心有一個疑團(tuán)，越來越大，越來越亂。總覺得一切的巧合都是刻意而為，卻又理不清頭緒。現(xiàn)下這個劉小姐的一席話，仿佛讓她心里有了點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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