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媽端個湯要這么久哇，鳶鳶你先坐著，我下樓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兒。”章瑤芝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了，何媽竟然還沒有上來。正要出門看個究竟，門鈴響了，三個女傭托著餐盤魚貫而入。“哇！”顧鳶張大了眼睛，一臉的興奮和憧憬。“哇什么哇，沒吃過飯呀。”章瑤芝訓斥道。
“好多好多好吃的呀，家里換廚師啦。”顧鳶搓了搓手，興奮地說道。干鍋牛蛙、糖醋排骨、油燜大蝦、藤椒雞、土豆燉牛腩、清蒸鱈魚、碳烤羊排、蘋果鵝肝、蟹肉丸子、干炸蝦球，還有一大堆的素菜和點心，湯都有三個：清燉甲魚湯、竹筍排骨湯、羊肚菌雞湯。每樣菜都很少，但是擺盤極其精致，這么多的小碟子小碗小湯盅放在一起，布滿了整整一張桌子。
顧鳶夾了一只油燜大蝦，驚訝道：“這個蝦，”她想說和葉晗做的一模一樣，面對著章瑤芝逼問的眼神，硬生生改成了“實在是太好吃了。”“沒出息的樣子，一個蝦而已，有什么大驚小怪的。”章瑤芝嗔怪道。顧鳶低下頭，逐漸自閉。
“晗兒，喝不喝酒？”顧筠開了一瓶香檳，潔白的泡沫順著優雅的瓶口緩緩流下，葉晗微微搖了搖頭。顧筠自顧自倒了兩杯香檳。“叔叔，晗兒真的不勝酒力。”葉晗央求道。“叫什么叔叔，叫爸爸！”顧筠把酒瓶重重拍在餐桌上，豪氣干云地說道。餐廳離顧鳶房間本就不遠，再加上他的聲音極大，顧鳶和章瑤芝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顧鳶正在吃蟹黃豆腐，驚訝間燙到了舌頭。吐著舌頭問章瑤芝：“葉晗難道是。。。。。。”“不是！”章瑤芝篤定地說道，顧鳶放心地“哦”了一聲，只見章瑤芝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越來越凝重，一顆心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不是吧！”顧鳶哀嘆。章瑤芝冷著臉道：“我也不確定。”“有你這么做妻子的嗎？連丈夫的心都拴不住。”顧鳶暴躁地說道。章瑤芝眨了眨眼，兩顆碩大的淚珠滾下了臉頰。
“好孩子，媽媽現在只剩下你了，你要是再不聽話，我活著就沒有丁點兒意義了。”章瑤芝抱著顧鳶的肩膀，淚水像雨點一樣，瘋狂地砸在她的肩上和發上。“媽媽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孝順你的。”顧鳶眼眶紅了又紅，一顆淚水都沒有擠出來。這個從天而降的媽媽，一天天神經兮兮的，一會兒說她這不好，那不好，拴不住男人的心。（章瑤芝罵顧鳶的原話）結果竟然是個連丈夫有幾個孩子，分別是誰都不能確定的可憐蟲。原諒她的腹黑，真的好想笑。
顧鳶握緊拳頭，指甲掐進手心，逼著自己擠下幾滴眼淚，可是卻怎么也擠不出來。好在章瑤芝實在是悲痛欲絕，壓根兒沒有心思注意這些細節。顧鳶只想好好吃飯，這么一大桌子美食，她可不能浪費了。
門外的兩個男人還在半推半就的寒暄客氣，完全不知道顧筠那句無心之語對里面的人傷害有多大。葉晗試著抿了一小口酒，實在是太難喝了。怎么會有人愛喝這個東西，簡直比阿嬤給他熬的藥膳還要難喝。顧筠見他臉刷的一下漲得通紅，不禁哈哈大笑。是了，男人哪有不喝酒的。畢竟在自己的地盤上，他也擔心把人給灌醉了，于是便適可而止，沒有繼續逼著葉晗喝酒。
“我真的好想好想鳶鳶。”葉晗突然說道。顧筠愣了一下，說道：“鳶鳶也好想你，她好幾次趴在樓梯口偷偷哭過。”“真噠，我現在就去找她。”葉晗搖搖欲墜地直起身子，撒開兩條腿就要往顧鳶的房間跑。顧筠立刻拽住了他，說道：“你現在一身酒氣，一定會熏到她的，明天，明天再聊。”“明天，明天。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呀。”葉晗苦笑。
“你芝芝姨母不希望鳶鳶早戀，你理解一下。”顧筠拍了拍葉晗的肩膀，以示安慰。葉晗說道：“我明天就去把祁芩胖揍一頓，就是他勾搭鳶鳶。嗝，我們家鳶鳶今年才八歲。”顧筠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檳，緩緩地搖晃著杯子里淺金色的液體。葉晗的眼前晃吖晃，顧筠仿佛變成了顧鳶，顧鳶變成了兩個四個，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葉晗“啪嘰”一聲摔倒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真不會喝酒呀？”顧筠腹誹，沉靜的眼神透過鉆石切邊的無框眼鏡，在葉晗身上來回逡巡。“葉先生這是怎么了？”容媽走了過來，關切地問道。“啊，葉先生不勝酒力，你找兩個人把他扶到客房休息，再讓何媽熬一碗醒酒湯。”顧筠客氣而禮貌地說道，心里卻暗自嫌棄葉晗沒有男子漢氣概。
葉晗第二天睡到九點多才醒，醒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書房找顧筠。顧筠正在練字，葉晗對書法知之不多，便饒有興趣地看著。顧筠寫的正是大名鼎鼎的《蘭亭序》，葉晗學過這個：“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秋，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顧筠以為他是就中高手，便停下了筆讓他點評。葉晗夸贊道：“真是筆走龍蛇，有右軍之范。”顧筠便額外鋪了一張灑金宣紙，讓葉晗寫。葉晗連連擺手，他是真的沒學過書法。
顧筠內心惋惜，這么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葉晗滿臉羞慚，頭一次為自己不會書法而懊悔不已。“叔叔，我一定會好好學書法的。”葉晗堅定地說道。顧筠擺了擺手，嘆了口氣。
“顧叔叔。”葉晗說道。“你餓不餓？讓何媽給你煮一碗餛飩。”顧筠揮了揮手，把葉晗打發走開。
“葉先生，我們家董事長很看好您，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哦。”何媽說道。燒開水倒入小餛飩，不一會兒功夫就熟了。沖入滾燙的雞皮湯，淋上佐料，一碗餛飩雞皮湯就好了。
“是是是，謝謝提醒。”葉晗對何媽說道。“鳶鳶今天一大早就出門了，這孩子往常九點之前根本起不來的。”何媽抱怨道。“鳶鳶？鳶鳶去哪兒啦？”葉晗眼前一亮，問道。
“還能去哪兒，去找那個祁芩唄。這個孩子真是不省心，哪有男人約會都要女孩子主動去找他的，回回都這樣。我們家鳶鳶可千萬不能找這個男的，真的嫁給他可就慘咯。”何媽竹筒倒豆子一般，絮絮叨叨地說著。
“我去找她。”葉晗吞下一只小餛飩，堅定地說。“你等等，我翻一下聯系簿。這個孩子住在鄉下，鳶鳶每次約會都要坐公交車的，真是作孽哦！”何媽一邊走一邊說，語氣極其喜感。
葉晗皺了皺眉頭，那個渣男，居然讓鳶鳶坐公交車，他絕對饒不了他。“這里，你看一下。”何媽戴上眼鏡，把聯系簿攤開，葉晗一眼就看到了祁芩的位置，他的個人電話和家庭住址都記錄在聯系簿上。
“你先把飯吃了，餓著肚子打架都打不過人。”何媽說道。葉晗一聽言之有理，便安心吃著碗里的小餛飩。“鳶鳶也是的，放著葉先生這么好的年輕人不好好珍惜，那個祁芩，就是個二流子。董事長和夫人也不好好管管。”何媽恨鐵不成鋼地說道。葉晗說道：“鳶鳶涉事不深，很容易著了這個渣男的道道，我一定會把她爭取過來的。”
顧鳶坐了到西站的公交車，再坐城郊公交車到鄆縣的公交總站，最后坐直接到祁芩家小區的公交車。路上轉了三趟車，十分耽誤時間。葉晗直接開車過去，是以雖然比她晚了兩個小時，卻比她還早一分鐘到達祁芩家的小區門口。小縣城幾乎看不見什么豪車，再加上老小區的門禁如同虛設，葉晗長驅直入直接到了祁芩家的樓下。
車熄火沒有幾分鐘，只見側面竄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葉晗推開車門，一把抓住顧鳶的手腕，把她拖進了車里。“葉晗，你怎么在這兒？”顧鳶大為訝異。“你能來，我就不能來？”葉晗目光灼灼，顧鳶穿著一身杏色的LOLITA洋裝，一張俏麗的瓜子臉妝容精致，猶如一只誘人的水蜜桃。一定是祁芩和葉筱在一起過的緣故，顧鳶或許以為祁芩喜歡葉筱那樣的女孩子，穿著打扮上刻意向葉筱的風格靠攏。葉晗想到這里，胸口悶得無法呼吸。緩緩降下車窗，讓新鮮冰冷的空氣進入車廂內。
“就算你不肯接受我，找一個真心愛你的人很難嗎？”葉晗心痛地問道。顧鳶絲毫不領情，不客氣地懟道：“要你管，滾開！”她的臉離他很近，她呼出來的熱氣撲在他的臉上。葉晗對著顧鳶的雙唇便咬了下去。手機響了，顧鳶摁掉，又響了。“葉晗你個死變態臭流氓，滾開啦，嗚嗚嗚。”顧鳶四角亂蹬，終于甩開了葉晗。
手機摁了免提，祁芩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顧鳶，你現在到哪里了？”“我在你家樓下，正在上樓。”顧鳶說道。“我還以為你在路上，如果你不方便過來，我去接你。”祁芩的聲音很溫和，但是葉晗聽出了他的落寞。警惕地抬起頭，兩人的視線交匯，祁芩避開了葉晗的目光。這個人究竟在窗口等了多久，他是不是也會為她哭泣為她笑，就像自己一樣。“你在這里乖乖的，我上樓了。”顧鳶拍了拍葉晗的腦袋，電話那頭的聲調陡然走高：“你在和誰說話？”
“樓下有一只小狗，我在和它說話，你聽，汪、汪。”顧鳶自然而然地說道。祁芩幽幽問道：“你喜歡狗呀。”“不喜歡，臟兮兮的，討厭死了。”顧鳶提起包包，摁掉了手機，便頭也不回地上樓了。老式的單元樓，甚至連電梯都沒有，葉晗看著顧鳶靚麗的身影消失在灰塵仆仆的樓梯口。顧鳶喜歡各種各樣的公主童話，此刻的她就像深夜里去魔法城堡跳舞的公主，葉晗的心都碎了。
窗口祁芩那張討厭的臉消失了，葉晗知道顧鳶已經到了。樓上一定是歡聲笑語，他一個人在樓下吹著冷風。葉晗關了窗，抱著一個抱枕等顧鳶。“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顧鳶說道：“開門啦，快開門啦，我要凍死了。”門打開，祁芩站在門口。她正要往里闖，只見祁芩伸出了一根手指，輕輕地摩擦顧鳶的雙唇。顧鳶“咯咯”直笑，“進屋吧。”祁芩神情有些落寞，顧鳶并沒有胡思亂想。
“你吃不吃蘋果？”祁芩突然問道。顧鳶搖了搖頭，正要拒絕，只見祁芩坐在沙發上削蘋果，于是就點了點頭。縣城的臨街老小區，不單單物業形同虛設，就連戶型采光都很差強人意。室外是晴天，客廳里卻沒有自然光。昏暗的白熾燈綁著一根長長的線，在頭頂上晃啊晃。祁芩就坐在燈泡底下，顧鳶一直都擔心那個燈會“啪嗒”一聲掉下來，但是還乖乖地坐到了祁芩的身邊。
祁芩笑了，顧鳶并不是很了解祁芩，至少不像了解葉晗那樣的了解他。祁芩一直是她心目中的燈塔，只剩下一個遙遠而孤寂的光影，支撐著她全部的靈魂。祁芩會削一整根的蘋果皮，就像葉晗一樣。如果是葉晗，會把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葉晗會切很有藝術感的水果造型：天鵝、小熊、桃心、蝴蝶結。“想什么呢？”牙簽遞過來一片切好的蘋果，“啊，我在想你啊。”顧鳶把臉轉向祁芩，說道。祁芩又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
“去湖邊，現在梅花開得正好。”葉晗見顧鳶情緒低落，便主動說道。顧鳶不想理他，默默低頭看自己的指甲。“哎，真是小孩子脾氣。”葉晗腹誹，無奈地搖了搖頭。
車駛離了城區，四周逐漸蕭條，筆直的道路兩旁，依依楊柳取代了鱗次櫛比的大樓。“還有多久能到呀？”顧鳶打了一個哈欠，不知是漫不經心還是內心極度不耐煩。“還有五分鐘。”葉晗說道。“好的，我計時。”顧鳶掏出手機，打開了秒表軟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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