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哼，再讓你覬覦本姑娘的小手手。
“別裝了，我看看。”
“萬一割的嚴(yán)重了，再也寫不出那手好字就有趣了�！�
一板一眼，嚴(yán)謹(jǐn)刻板的字……
范進伸出手，半明半昧的月光下，笙歌眼尖的看到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正歡快的流淌著，咕嘟咕嘟，似是有小魚在跳躍。
笙歌倒吸了一口冷氣，滿鼻子的血腥味……
這確定是拿碎片割的……
就是專門自殺，怕是都不會割的這么果斷和鋒利吧。
“女婿，就算你不想活了，也不能在岳父家里自殺啊，這樣岳父可是會吃官司的。”
“還有，下次你得割手腕，手掌沒什么用……”
范進臉色通紅，嘟嘟囔囔，沒有人能夠聽清楚他在說什么。
“進來吧。”
笙歌點亮了所有的蠟燭，照的房間內(nèi)如白日般明亮。
“坐。”
笙歌開始懷疑，把這么一個生活能力還不如孩童的人帶回來，究竟是對是錯。
難道她做長輩做上癮了？
范進很是拘謹(jǐn)，生怕自己手掌上的血會滴在地板上。
笙歌余光瞥了一眼范進，心中嘆氣，越發(fā)看不清楚范進究竟是怎么樣的人了。
記得她當(dāng)初學(xué)習(xí)范進中舉這篇課文時，對范進絕對談不上什么好感。
在她看來，身為一個男子，反倒要靠著妻子和老母養(yǎng)活，這就是最不可原諒的罪過。
再加上，文章中描述的范進著實不怎么討喜。
她對直播間玻璃碴子們的描述，確確實實是她最開始對范進的印象。
可是，經(jīng)過短暫的相處，她對范進天然的惡感少了許多，反而覺得這也是一個有趣的人。
矛盾……
笙歌手腳麻利的為范進清洗傷口，然后上藥綁繃帶。
幸虧她上個世界跟著仙子姐姐學(xué)了點兒皮毛，否則這大晚上還得辛辛苦苦的帶著范進去醫(yī)館。
最重要的是，還得花錢。
對于一個窮人來說，再小的錢錢也得精打細(xì)算。
暫時做不到開源，那就得盡可能節(jié)流。
范進有些傻了，看著自己包扎的整整齊齊的傷口，他突然很想問一句，岳父大人，請問你還有什么是不會的。
能夠舌戰(zhàn)群雄，能夠手掰木棍，能做一桌好菜，如今還能包扎傷口，看起來還專業(yè)無比……
怎么辦，感覺岳父越來越神通廣大了。
他本以為只要他做了官老爺，就能夠擺脫岳父大人的陰影，現(xiàn)在看來他怕是一輩子都逃不開了……
“發(fā)什么呆……”
難不成范進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老年癡呆的癥狀了……
老天爺，別折騰她了，行嗎？
范進老年癡呆了，她還怎么做官老爺?shù)脑栏复笕恕?br />
“小婿覺得岳父大人無所不能，值得小婿用一生來學(xué)習(xí)。”
對于這些溢美之詞，范進小女婿信手拈來，這求生欲簡直是不要再強大。
“……”
笙歌無奈。
怎么辦，遇到了一個無時無刻不在拍馬屁的女婿，在線求……
這么諂媚，謙卑，做官了會不會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貪官。
好像有些對不起以后要被范進管理的老百姓……
范進心中直突突，岳父喜怒無常太善變，怎樣才能自保，急求……
明明剛才還是和風(fēng)細(xì)雨眉眼彎彎，怎么眨眼的功夫就陰沉下來了。
難道剛才的馬屁拍錯了……
不應(yīng)該啊，這么多年，他都是這么過來的。
不拍馬屁，他怕是早就被那把血跡斑斑的殺豬刀砍死了。
“范進啊……”
每說一個字，范進的心就提高一分。
偏偏笙歌就好似是在故意折騰范進似的，一字一頓，說的格外緩慢。
范進苦笑，岳父大人，您能說快點兒嗎？
“以后有拍馬屁的功夫，還不如去好好研究一下學(xué)問，順帶想象怎么學(xué)以致用�！�
“難道你就打算高中，然后做官老爺開始享清福嗎？”
范進低頭，難道不應(yīng)該這樣嗎？
幾十年寒窗苦讀，受盡委屈和嘲諷，有朝一日高中不就應(yīng)該揚眉吐氣，一雪前恥嗎？
范進的沉默，笙歌看在眼中。
范進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為了高中而高中，年輕時的壯志酬酬指點江山的豪情已經(jīng)被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失敗而消磨。
怎么辦，她竟詭異的有些理解范進的想法。
好吧，骨子里她也是個自私的人。
不過，秉著長輩的原則，她還是說道一番吧。
“范進，為官之道……”
“岳父，您不覺得言之過早了嗎？”
“想要為官，怕是得過了會試吧�！�
這是范進第一次打斷笙歌的話，且還是如此急切的打斷。
笙歌一時語塞，嘆了口氣。
也罷，以范進的世故聰明，已經(jīng)知道她要說什么。
既然心知肚明，說不說出口也無關(guān)緊要。
“岳父，天色已晚，小婿不打擾了�！�
范進匆匆離開，回到了自己的雜物房，坐在凳子上長吁短嘆。
為官……
為官……
哪個讀書人最開始不想清正廉明做一番為國為民的事業(yè)。
可是，現(xiàn)在他心中的熱情已經(jīng)被澆滅。
他不止一次看到富貴人家重金討好考官，三年時間連過縣試府試院試鄉(xiāng)試……
若真是才學(xué)斐然，他也不會這般不平。
幾十年的失敗，幾十年的沉浮，他已經(jīng)漸漸明白了，舉世皆濁我獨清是不可能的。
與其成為異類任人欺辱，倒不如直接融入渾水之中。
只是沒想到，岳父會突然看透了他的心思，甚至還憂國憂民了一次。
可笑啊……
唯有親身經(jīng)歷，才能知道他這幾十年遭遇了怎樣的黑暗與苦痛。
沉浸在冰水里的心，早就落入了深淵，無法坦蕩磊落。
黑暗中，范進不知何時，早已枯竭的眼淚竟一滴一滴掉下來。
許是在寂靜漆黑的夜晚中，人最脆弱也最感性吧。
他竟有幾分懷念當(dāng)時那個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只可惜，終究是回不去了呢。
他再也無法成為那個年少輕狂的自己。
站在門外的笙歌，收回了想要敲門的手，默默的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方才那壓抑到極致的嗚咽聲，和久久沒有斷去的嘆氣聲，讓她無端的感受到壓抑和沉悶。
范進……
你究竟是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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