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鸞苦中作樂，喃喃自語道：
“歷史估計是白學了，幸虧我掰出個遇仙的借口，以后就算有點出格露餡的，也好糊弄。”
“蘇錦鸞，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蘇錦鸞草草翻過寥寥幾本書，發現大多是手抄本，印刷的為數不多，內容也很單調。
半排枯燥晦澀的課本，有幾本名字還很熟悉，《百家姓》、《千字文》、《太公家教》、《詩經》之類的。
這些全是手抄本，還有幾本課堂筆記，以及一本描紅帖子。
筆跡稚拙，只工整二字可取，大概是楊巖泉幼時讀書時所抄。
五經中只見一本《詩經》，連《春秋》都沒有，令蘇錦鸞稍稍有些失望。
大概是渣爹還沒學到，就被他的夫子逐出私塾了吧。
看來要想跟那位金大腿元千戶通信，還得往小伙伴徐長卿那里借書用。
蘇錦鸞隨意翻翻余下的話本子，印刷得還不錯，其中也有手抄本，筆跡卻成熟駁雜，明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大概是書肆里頭窮書生抄來賣的，又或者淘換的舊書，想來價錢上會便宜些。
蘇錦鸞漫想著，隨手拿了一本合眼緣的，匆匆出了書房，恰好遇見老大夫進來。
“辛苦您又跑一趟。”
蘇錦鸞打招呼，疑惑地問：
“先前那個羅惜弱的脈象，真的是滑脈？”
老大夫苦笑搖頭：
“老朽昏聵，老眼昏花，當時就覺得古怪。”
他唉一聲，擺擺手沒再說下去，顯然覺得楊家破這遭財，與他有些干系，頗為內疚的模樣。
“你爹娘在里頭吧？我去瞧瞧。”
老爺子邁步往里頭進，蘇錦鸞作陪，嘴上寬慰道：
“是我們沒見識，被那女人精湛的演技給騙了，沒重視您的提醒……”
蘇錦鸞替老大夫撩起門簾子，腳還沒邁過門檻呢，就被趙玉枝給噴了個狗血淋頭！
“你個老混蛋還敢來？你說，你是不是跟那女飛賊合起伙來謀算我楊家家財的？還懷了身孕不像揣瓷器那么脆，一碰就碎，我看她壓根就沒懷上！”
“你個老騙子趕緊給我滾！還御醫傳人呢，我呸！”
趙玉枝兇狠咒罵，到底中氣不足，啐一口增強氣勢后，便難以為繼。
“娘你說什么呢，關人家大夫什么事。”
蘇錦鸞埋怨一句，朝老大夫歉疚一笑。
“家里出事，我娘上火得厲害，說話不好聽，您多包涵。”
蘇錦鸞暗暗埋怨老娘，得罪誰也別得罪大夫啊，以后還看不看病了？
趙玉枝咳兩聲，語氣不善。
“我不用他治！半瓶子水的玩意兒，被人奉承兩句，真當自己多了不得呢？趕緊轟走，你給我畫兩道符化來喝，百病不生。”
被當做筏子當面給人沒臉，蘇錦鸞十分尷尬。
老大夫卻已經羞憤掩面而去，腳步快上不少。
蘇錦鸞忙追上去。
“大夫您別在意，我娘她沒那個意思，氣頭上的話不作數，您多包涵。”
老大夫擺擺手，脊背佝僂起來。
“丫頭不必解釋，老頭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用得著你個小丫頭哄？”
“自古巫醫不分家，你得了本事，能幫你爹娘解除病痛是好事，不用顧忌老頭子的臉面。”
“老頭子收了你家診費，不好不出力。剛才你爹娘的情形我也看過了，回頭給開張方子，你瞧得上就用。”
“至于你的那個弱癥，眼瞅著是好了，也不是老頭子的功勞，之前開的藥停了吧。”
“唉，老了。”
老爺子嘆息一聲，擺擺手，走了。
蘇錦鸞將人送到大門口，目送那道佝僂的身影逐漸遠了，心里也說不上是個什么滋味。
“錦鸞啊，給我家也畫張符唄，嬸子這有一籃子曬好的大紅棗，一個個仔細挑出來的，又大又紅，可甜了。”
隔壁張三嬸挎著個小籃子，顛顛跑來，揚起的笑臉在夕陽下暖得有些討好。
蘇錦鸞抿抿嘴，把急于否認的話頭先給打住了。
她抬頭環視正聞訊探頭看熱鬧的村民，余光掃過自家門框上貼著的醒目黃符紙，默默嘆口氣。
說出的話潑出的水，開了頭，就得硬著頭皮往下走，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后悔藥賣。
“嬸子別這么客氣，不是我小氣，吝嗇一張符紙，實在是錦鸞體弱，修為尚淺，對付那只妖孽又畫了幾張符紙，精力不足，無以為繼。”
“不過請鄉親們放心，這符，”她指指門框上的“Happy birthday to you”，肅容道，“雖不如何高明，卻也足夠護佑咱們村子了。邪不壓正，大家伙且安心。”
張三嬸抓一把大紅棗硬塞進她手里，連連點頭。
“瞧這小臉白的，累著了吧？嬸子懂，你好好歇著，身子要緊。”
蘇錦鸞見她態度和善，也不過分推辭，認真道謝。
張三嬸喜得捏了把她的小臉，憐惜地嘆口氣道：
“你剛來這家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跟個貓崽子似的，這些年多災多難的，天可憐見，也長這么大了。”
“以后得好好吃飯，長點肉。沒個精氣神，有了大福氣也壓不住。”
這話說得不太中聽，態度卻極誠懇憐憫的。
蘇錦鸞在意的卻是她開口的那句，你剛來這家的時候。
難道，她真不是楊家親生的？
“嬸兒，我剛來家那會兒，就那么點大啊？”
蘇錦鸞迂回地比劃了個一小團的手勢，一臉天真問道。
張三嬸被逗得噗嗤樂了，更覺得這個開竅的楊家閨女接地氣。
“嬸子那就是打個比方，就算是月子里的孩兒，也比你比當的大。”
蘇錦鸞心思急轉，面上不變，瞪大眼又往大一圈比劃：
“我那會兒不是月子里的孩兒？那是有這么大了？”
張三嬸樂個不住，輕拍她瘦弱的小肩膀一下。
“孩子話。你來家那會兒都一歲了，你爹娘大老遠的帶你回來，路上顛簸勞累，你可能還有點水土不服，一直病怏怏的，飯都吃不進，還是靠著咱家養的那只母羊的羊奶喂大的呢。”
小楊錦鸞一歲才來家的？
蘇錦鸞心里畫了影兒，也沒細想，看見人都往這邊來湊熱鬧，忙朝張三嬸笑笑。
“那真是多謝嬸子了。我今兒個真沒精神，咱回頭再聊啊。嬸子幫忙跟大家伙說一聲，我家貼的這符管用，大家都安心吧。”
張三嬸見她言語親昵，也覺親熱，又抓了幾顆棗子，塞進她右手里，大包大攬道：
“放心交給我，必不叫他們吵你。你快歇著去，瞧這小下巴頜都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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