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飛微愣。
她僅用一句話便徹底撕開了他的外殼，直接剖開血肉露出他陰暗隱秘的心思……
但，直中要害。
他知道，他回答不了。
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那天那場景瞬間激起了他體內的暴虐因子……
至此之后就一發不可控制。
而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思想就是不擇手段地得到，得不到的就毀掉。
但，毀掉了的，他擁有了的，還是他想要得到的鄭嫣然么？
而那時，他又是否會后悔。
他……真的回答不了。
鄭嫣然看他沉默，繼續淡淡道：“墮入黑暗的女人想必你也見得多了。若將我毀掉，與她們又有何差別？你想必也不差這一個吧。”
石飛闔了眼，想到了一些場景，依舊沒有回答。
“況，毀掉我的方法有很多種，我即使再堅強也不過一普通女學生。你必然也知道我有命脈，只要你握住，我便連玉石俱焚的勇氣都沒有。于你而言，又有何難？但你只是用了這些對你而言不入流的手段……”
“終究你想得到的，只是鄭嫣然吧。”
她語氣十分平靜，即使說著如此對自己殘忍的話，也能不起絲毫波瀾。
而她剖析得如此徹底，將一切赤裸裸地攤開在他面前。
直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普通么？
這拿捏人心的心智，這坦然大氣的膽魄，他也只在她一個女子身上見過。
作為一個魚龍混雜的勢力的頭目，不是單靠暴力手段就能坐穩的，他自有身為上位者的特質。
惜才么？
不，他所不忍的，怎么僅是她的才……
石飛闔著眼，卻聽她話音一轉。
“既然如此，便坐下吧，我想你應該愿意一起好好聊一聊——石飛和鄭嫣然。”
他猛地睜眼，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怎么也壓不下去的期冀。
眼前的人兒穿著那么干凈純潔的校服，毫不顧忌地就那么席地而坐，然后抬頭看著他，眼神無比自然地邀請。
兩人一站一坐，他面向夕陽，她背對霞光。
但他在這一刻，只覺得自己在她面前……
渺小而丑陋。
他沒有再靠近她，只是緩緩在原地坐了下來。坐下來那刻，他才發現，他似乎從來沒有這么隨意地席地而坐，和別人聊天。
很久之前，他是爬在地上的，那時眼前所見，只有血污泥沼。后來，他是坐著的，趴在地上的，則是瑟瑟發抖的螻蟻。
而現在，他面前的人，是他近在咫尺卻觸及不到的……
——劫數。
鄭嫣然緩緩開口，語氣認真到仿佛在探討什么學術問題。
她的問題是：“若石飛得到了鄭嫣然，于石飛而言，便有了弱點和顧忌，請問他有何依仗能保證她安然一生？”
石飛沉默。
百密一疏，暗箭難防。
就算他想抽身，但風波自染人。
況且他早知道自己已沒有退路，只能一步步往上爬，一步不慎，便是無盡深淵。
曾經有人對他說，他這一生，要么不動心，要么就愛上一個足以與自己并肩的人，永不背叛。
那所謂的好學生與小混混感天動地的愛情……
——只在故事里。
“而同樣，于鄭嫣然而言，她又該作何抉擇？是甘于當那時時被炙烤籠中鳥，還是滿心傷痕艱難地奔向另一個世界，眼里不復澄凈……”
她足夠冷靜。
冷靜到從不高估自己。
作者馬歇爾博士曾有過一個結論：
大多數人總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
當她真的深陷了那個世界，她又怎能初心不負？
而當她不再是鄭嫣然，他又還會待她如初？
她知道答案，石飛亦知道。
所以他的那點期冀終究如預料那般破碎了，分毫不剩。
而他也忽然意識到，此刻他眼前抬手就能碰到的人，怕是這一生……也碰不到了。
那個傍晚，石飛和鄭嫣然相對而坐在他們第一次真正相遇的胡同里。伴著夕陽余暉，認真而平靜地進行了一次交流。
盡管，從頭至尾，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描述了他們之間很多情況，做了很多假設，甚至是生活中可能遇到的爭吵冷戰，柴米瑣事。
但……都沒有他想要的結局。
他是恨的，恨這人直接揭開了他的陰暗卑劣，恨這人萬般心計都用來對付自己，恨這人蠱惑得自己再也對她下不了手……
但，他也是慶幸的。她足夠理智與智慧，令她能保護好自己，令她不會輕易被外界摧毀，令她一直都是……鄭嫣然。
——他心之永慕的鄭嫣然。
……
凡音問了陸明渡，便一路急急找來，她完全沒有想到，她和沈戟剛剛還爭搶著要保護的人，竟然就在那個死胡同與那幕后黑手和諧地聊天？！
該說不愧是她女神么？
這操作，凡音表示拜服。
阿三：你只是遺憾失去了一個英雄救美然后挾恩壓迫美人的機會吧。
凡音：……
污蔑！這絕對是污蔑！
某人趕到的時候，那兩人的對話已盡尾聲，她只遠遠聽到鄭嫣然的一句：
“……何必讓愛情和耐心都耗盡，變得面目全非。”
她就駐足了，也沒再靠近。
并秒懂了鄭嫣然的套路。
看著空間內玉冒著的絲絲黑氣，凡音一臉認真地對阿三道：
我然然這樣就能加氣運……所以，這個世界的天道推崇的理論是——遇到條件比自己差的時，就要講“門當戶對”；遇到條件比自己好的時，就宣揚“愛情可以跨越一切”？
阿三：什么鬼玩意！
凡音對手指：可我然然對石飛和沈戟的態度就是這樣的啊~
阿三：果然是我的小殿下呦。
還有……您那莫名驕傲的口氣是怎么回事！
凡音眨眨眼：過獎過獎，低調低調。
阿三：……
請允許我撓死您，謝謝！
鄭嫣然從胡同里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遠遠站著的凡音，并對上了她的目光。
那一刻她想，她鄭嫣然這些年，經歷的遭受的承擔的失去的……或許，真的沒有得到的多。
至少這一刻她愿意相信……
自己是幸運的。
凡音吹了聲口哨，沖她招手。
“嗨～美人兒，還不回家么？”
鄭嫣然便笑了，肆意招展的。
邁開步伐，她走向她：
“走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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