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音不知在這橋上站了多久。
或許一瞬，或許過了許多年。
時間于她而言，本就不是什么有重要意義的存在。
畢竟時間，若能看透，也不過就是那般而已。
生存與消亡。天地闊闊，輪回不盡。
她只安靜地等著，等待著。仿佛有無窮無盡的耐心一般。
雖然說這陰陽玉的養成需要氣運之子吸收氣運，而吸收氣運就意味著要迎合天道意志。
盡管那老頭并沒有說，但這潛在的意味也不過是讓她行輔佐監督之道。簡單點來說就是老媽子人設，看著氣運之子不要作死，好好活著，走著自己的天命之路。
但，突破夢境，堪破虛妄，依靠旁人可是永遠也不成的。
她雖說可以直接將他們強行帶出去，但，又有何用呢。
——必須靠他自己覺悟。
……
嵬名安醒來的時候，就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
一瞬，恍如隔世。
他這才回憶起那最后的記憶，原來不是錯覺。
他是真的，來救自己了。
意識恍惚中，他忽然落入了那熟悉的懷抱。
“子翼，子翼……我的子翼……”
那緊張的語氣，是失而復得后的不敢相信與激動難抑。
他抬手安撫地輕拍他的背，輕輕道：
“嗯，我在。”
一句我在，卻突兀的有淚落了下來，模糊了他的衣襟，浸入了他的胸口。
這一刻，彼此皆是狼狽不堪的兩人緊緊相擁。
仿佛將對方深刻入骨血中，滄海桑田，千年萬年亦不變。
后來，當他們小心翼翼的再踏入了這紅塵，卻發現原來世間早無了那人人唾棄的太子妃。
那場大火，滅了惑世妖孽，人人稱贊。
而那救世佛陀，也久無蹤影，許多人都說他堪破情劫，重回了九重天。
他與他，終于，逃出了世間萬人視線。
這一刻，他們相視一眼。是從未有過的輕松愜意。
從此，再無人要將他們分離。
他們一起看過了大漠長煙孤雁不成行，一起走過了雨瀟江南潑墨青黛墻。
卻不敵彼此眼中，晴晝海三月星光。
杯中雪，鬢上霜。他們一起從紅塵初雪，走到了人間白頭。
一世悠長。
終于，當他們走到奈何橋邊。相視一眼，含笑飲下了孟婆湯……
然后，他走到了她面前。
或者說——她。
走到了流水小橋上那紅衣之人的面前。
看著她回了頭，仍是熟悉的笑容，帶著些輕佻調侃。
她笑問她，“得償所愿的滋味，如何？”
聞言，她便也笑，那一笑是屬于那考古界一代精英之才的女中英豪的一笑。
清淡而不瑰麗，卻韻味深藏。
就如她此時，一身白襯黑褲，獨立在此間這古街古橋。
那么違和。
李夢染笑著看著她那一向寵溺的師妹，如以往那般笑鬧自然的口吻回答了她的問題：
“也就那樣。”
一句話，凡音突然大笑了出來，極盡酣暢般。
“哈哈哈……”
“說得好啊……好啊……”
李夢染神情帶著些自嘲的笑意，無奈地看著她大笑。
也就那樣。是啊，也不過如此罷了。
再蕩氣回腸生死相許的愛情，當沒有了任何反對的聲音，沒有了任何世事磋磨，沒有了任何磨難重重，也不過都歸于了世間消磨。
故人歸來？
……不復當初。
他們見過彼此最不堪言說的一面。
后來的后來，那初始的沖動都不過消磨成了……
平淡。
柴米油鹽醬醋茶。
尤其于他們——兩個男子而言。
誰也說不清那種感情，究竟是否還是愛情，或者是親情。
又或者說是……執念。
這并非是說他們后來相看兩厭，再見難歡。也并非是說他們最后在一起都是彼此折磨，終成怨侶。
他們一生未有過矛盾爭執，也未有背叛欺騙。
是真的共了白首。
但……又如何呢？
倒也說不上后悔與否。只是若要真的用一句來形容，那就是這人的這句了吧……
——得償所愿。
而她淡笑，回了一句……
也就那樣。
如此想來，也確實有些好笑。
李夢染搖頭無奈微微失笑。
凡音也終于止了笑聲，挑眉看向她：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最后出現在我面前的，竟然是你。”
李夢染笑笑，不置可否：“哦？不然你還以為是我哥哥么，又有什么區別么。”
有區別么？
確實，也沒什么區別。凡音點點頭。
至少，嗯。她確實更喜歡染美人一點啊~
這么一想，某人就開心了，驀地笑容滿足。
而李夢染卻忽然開了口，“如此，你可否給我解釋一下呢？”
嗯？這么快就恢復了霸氣師姐的人設呦~
凡音瞬間眼淚汪汪。
而某狗也馬上在意識里叫了出來：嗷嗷嗷小殿下我警告你，絕對、絕對、絕對不能掉馬甲聽到沒！
知道了知道了，凡音掏了掏耳朵，相當不耐煩。
么的蠢狗，廢話真多。
打擾本殿和美人說話。
阿三：……
勞資盯著你呢。哼！
凡音笑瞇瞇，“染染啊~這個嘛……說來話長啊~”
“那就慢慢說。”
“……”果然是顏值與段數成正比么！
無奈，凡音只好老老實實交代……嗯，是挺老實的，不該說的一個字都沒說。
咳咳。嗯……
“這就要從那門打開的時候說起了……嗯，你們不是都腳滑了一下掉下去了嘛。我當時嚇了一跳，但想著怎么也要救您啊，然后我就毅然決然地也跳下去了……”
嗯，某人湊表臉的話在李美人那戲謔的眼神中……
成功編不下去了。
“咳咳，反正就是后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入了你們的夢境中了。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們的很多記憶……才知道這一切。還有……原來你和師兄多少世以前竟然是一個人啊！”凡音一臉傻白甜的笑容。
“嗯。”李夢染點點頭。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某個戲精。也不知信了幾分。
“但……”她忽然又垂下了頭，神色有幾分復雜，“此番經歷這一切，只怕我與哥哥，便真真正正成為一個人了。”
若是作為嵬名安，他們確實是一個人。
但若是作為李夢染，李夢庭是她最親近的血脈至親。
如此，便要消散了……
卻聽面前她那似乎有著無數秘密的小師妹緩緩道：“你可知這一切究竟……是在誰的夢中么？”
什么？
她猛地抬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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