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正喝著粥的某人忽然被嗆了個正著。
箏歌覺得自己可能是報應到了。
至于是什么報應?
當然是因為他的美貌啊,天妒藍顏。
嗯。好吧。其實就是任誰正沉溺于溫柔漩渦中,抬眼卻正對上一張不可描述的鬼臉的時候,也不可能食道舒暢吧。
當然,他溫柔的魔帝大人顯然有所誤會。
“還沒痊愈么?”
箏歌抬手輕捂著嘴,臉色蒼白地笑了笑:“只是有點虛弱,無礙。”
說著也對魔主鬼面禮貌地一笑。
“陛下有政事要處理,還是先去吧,不必擔心我。”
嗯。溫順乖巧懂事聽話善解人意。完美地不得了。
然后魔帝就走了。
是真的走了,一去不回的那種。
和他一樣聽話。
剛剛開了胃還沒吃飽的箏歌:……
你走就走……
粥留下啊喂!
……
無論是人,還是魔,這一生,總要有所執。
榻上已是命火殘存的怪老,緩緩睜開了一雙老目。
殘燭將熄前,卻逢回光返照。
只因映入了一條身影,那雙眼再無渾濁,甚至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透。仿佛回到那年時。
雖名鬼老,也不是一開始便是老邁枯敗的,也曾鮮衣怒馬一腔赤血。只是后來冥界初立,他作為元老卻拒絕了延緩衰老的諾大恩澤。并非不想長久地效忠帝側,只是不忍她再耗神元。
所以即使他修為如何深厚,魔族壽命如何長久,也終究還是會有這一天的。
就算沒有這次……也撐不了太久了。
“魔主近年本就,此番奔赴北疆域救災,透支了身體,如今僅剩一口氣,已非藥石可醫,除非……陛下親自施為。”
“只是觀陛下……如今……也是無能為力……”
這一句落下,屋內的鬼面和魔斧猛地抬了頭,看向了那自始至終沉默的人。
雖然知道陛下逆天搶命救回魔后,必不可能輕易,但一路行來未見異樣,便懷抱僥幸,以為強大如陛下……
“陛…陛下……下……可……無事……”
便是那垂死之人都驀地激動,用盡僅剩一口氣掙扎著妄圖起身。
魔界最權威的老醫師忙按下他,措辭著,滿臉復雜地看了一眼那條仍舊沒有絲毫動靜的屹立身影,終是艱難開口:“陛下并無大礙,只是無法再動神元……”
也就無法救您。
滿堂靜默。所有人都清楚他言下之意。
只有塌上的老人仿佛徹底松了最后一口氣,命途的終點,他遙遙看向了那追隨一生的信仰。
始終沉默看著他的無名對上這道目光……
那雙眼,孺慕如初。
依舊是無條件的信任,無條件的追隨。
哪怕負盡曾經。
……
箏歌沒等到那人回來,倒是等到了可以出宮的旨意。
赴殯葬之悼。
他也沒換衣服,總歸他永遠也只是那么身白。
心下無謂地笑了笑,仿若自嘲。
未擺車架,就那么緩緩走出了宮。
滿城素稿。
他沿著長街漫步走著,聽著一路歌功頌德的哀慟。
天上雪未歇,箏歌緊了緊衣服,只感這魔界的冬,似乎越來越冷了。
心中后悔著沒有帶自己的燏火晶小手爐,轉了個彎,眼神隨意一瞟,就看到了墻角陰影里蜷縮著的一個小小身影。
看來這魔界也不過和凡界一樣啊。
冬年雪厚重,怎少凍死骨。
哪怕是這最繁華的都城。
嗯…這么看來,他是不是就顯得有點矯情了?
箏歌難得開始質疑起自己。不過再一想,他本身就是個弱雞凡人身嘛,也很正常的。
一秒鐘就放棄了掙扎的人,頂著頭上一層薄薄的落雪,又走出了一種孤高滌塵的飄飄風姿。
只是腳下不知怎么轉了個彎,就轉到了那條小小身影面前。
從袖里掏了掏,終還是掏出了一個剔透寶珠。
想來魔都治安極好,倒也不必擔憂懷璧其罪。
小孩握著手里的東西,遲鈍地抬起了昏沉的腦袋,早已模糊的眼中只看到一條純白的背影緩緩遠去,走入了漫天飛雪。
……
箏歌到的時候,看到了那熟悉的人影。
她立在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依舊是那一身絕了天地的紅衣,在四目皆白的世界里,直直灼了人眼。
他倒是也沒有走過去,只帶著一身各色暗潮隱晦的目光,走到了冰棺前。
看到了棺中那老人含笑合目,神情安然。
他攏了攏白衣,跪下。
世界終究安靜。
在他昏過去之前,也感到了身后那道再熟悉不過的目光,終于還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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