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慣性果真是偉大的，這輩子為了女兒學(xué)畫，尹繼蘭依然找到了章先鶴門下。

    這回季蕓蕓沒有討價還價，答應(yīng)的痛快：“好啊，我喜歡畫畫。”

    尹繼蘭舒了一口氣，前兩天問女兒想不想學(xué)跳舞的時候，女兒堅決不同意，態(tài)度異常堅決，本以為今天也要費一番口舌，結(jié)果女兒很爽快就同意了。

    尹繼蘭選了一個周末，直接帶著季蕓蕓到章先鶴家里拜訪。

    他們家就在美院里面，這邊的房子大多是六十年代建的，二十年下來外墻早已爬滿了爬山虎，與路邊的法桐相印成趣，郁郁蔥蔥的，行走其間，連心緒都自然地安靜下來。

    熟悉的小路，熟悉的門樓，甚至連樓梯轉(zhuǎn)角都是熟悉的。

    章家在二樓左手邊那一戶，門上貼著章老師親筆寫的福字。

    砰砰砰……

    “來啦……”

    開門的正是程幼容，才三十出頭的年紀(jì)卻看著比一般人顯老的多，想來這幾年心里一直不好過。

    “尹老師來啦，我們老章可算等著他的小弟子了。”程幼容的聲音很溫和，尤其對著小孩子的時候更是如此，“蕓蕓乖，阿姨帶你去見見老師好不好？”

    看著程幼容的笑容，季蕓蕓有些心酸，猶記得上輩子她和章老師得知女兒消息的那一刻，那兩張哭得聲嘶力竭臉……

    該死的人販子，槍斃一萬次都不夠！

    季蕓蕓暗自發(fā)誓要想辦法讓老師一家團聚，老天爺賞她重活一世，總該回報一二。

    章老師正在客廳作畫，展開的宣紙上一幅駿馬圖幾近完成。

    畫中五匹駿馬或摩肩，或依偎，或覓食于樹蔭下，牧人倚樹休憩，姿態(tài)悠閑逍遙，遠處更有微泛波光的湖面和羅列的遠山，天空闊遠，松林毓秀。

    再次得見老師的畫作，季蕓蕓不得不感嘆一句，世界上總有些人才華橫溢，尋常人窮盡一生也難以企及。

    比如上輩子章老師就曾評價過她，若是日后從事藝術(shù)行業(yè)，可能會比一般人強些，但肯定達不到藝術(shù)家的層次。

    這一點哪怕章老師再疼愛她也無法改變，這是天賦問題，不是后天努力可以彌補的。

    章老師是個很儒雅的人，即使身著簡單至極的家常衣物也難以掩蓋其風(fēng)華。

    四年前女兒走失的那天，他一夜之間頭發(fā)半白，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如瑩潤的玉石一般，風(fēng)姿卓絕。

    季蕓蕓走上前鞠了一躬：“章老師好，我是季蕓蕓。”

    章先鶴每次看見這么小的小女孩，心緒都有些翻覆不能平息，如果他女兒還在，也會是這么可愛吧。

    忍住絲絲泛起的心痛，章先鶴溫和地上前，摸了摸季蕓蕓的額發(fā)：“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師了，要認真學(xué)哦。”

    季蕓蕓猛點頭，看著章老師笑容，她有些心疼。

    明明不想笑吧，明明一看見小姑娘就會想起自己的女兒，明明是這么溫柔的人，卻要如此日復(fù)一日飽受煎熬。

    與旁人不同，章先鶴并沒有一開始就要求季蕓蕓拿筆畫畫，他先牽著季蕓蕓在美院里在慢慢轉(zhuǎn)了一圈，教她認識自然界的各種顏色，帶她領(lǐng)略細節(jié)處的美，讓她始終保持好奇，保持熱情，擁有一雙發(fā)現(xiàn)世界的眼睛。

    季蕓蕓很感激前世今生章老師對她的悉心教導(dǎo)，也許她沒有成為頂尖藝術(shù)家的天賦，但是能在幼年時期開始培養(yǎng)自己的審美，她的一生都受益無窮。

    …………

    棉紡廠附小出了個大新聞，有兩個一年級的小朋友以非常優(yōu)異的成績直升三年級，季蕓蕓以七歲的稚齡成了三年級最年幼的學(xué)生。

    季蕓蕓和楊聰被分在三年級一班，兩個矮冬瓜在一群九、十歲的大孩子里十分顯眼。

    班主任老師姓黃，很年輕，風(fēng)格和當(dāng)初的吳翠萍截然相反，溫柔得不得了，堪稱知心大姐姐，對兩個年幼的插班生簡直關(guān)懷備至，還特意在班會上強調(diào)讓同學(xué)們愛護小朋友，搞得季蕓蕓還挺難為情的。

    三年級的課程實在不算個事兒，季蕓蕓依舊悠哉悠哉每天想著自己的小心思，別的都好說，她現(xiàn)階段最重要的任務(wù)就是琢磨怎么救人。

    她知道老師每年都會出去采風(fēng)，要不建議他往那個地方走走？可怎么才能不動聲色的提出來呢？

    而且她也必須得去，不然無論是遙控指揮還是未卜先知都不現(xiàn)實。

    愁……

    心里有事兒的時候時間總是跑得飛快，還沒怎么理出個頭緒呢，一學(xué)期就過去了。

    因為發(fā)愁，這幾次到章老師家季蕓蕓都有些心不在焉。

    “蕓蕓有心事嗎？”章先鶴對季蕓蕓有著十萬分的耐心，隨著這小半年接觸下來，他是真心把她當(dāng)女兒看待。

    季蕓蕓這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

    嗯？老師說了什么？

    章先鶴指了指季蕓蕓手底下的畫。

    呃，她竟然把樹干涂成藍色，葉子涂成紫色了……好吧，確實是她開小差了。

    “我在想昨天語文老師教的成語，閉門造車，我們畫畫是不是一樣的呢。”

    “對呀，所以畫家有時間都會去外地采風(fēng)，畫畫比做學(xué)問更需要靈感，所以更加不能閉門造車。”章先鶴沒想到季蕓蕓會說起這個，不過對于蕓蕓能舉一反三還是很欣慰的，不吝贊美道，“蕓蕓真聰明！”

    “那老師也會去嗎？”

    “對，老師每年都會出去。”

    說完之后章先鶴有些出神，其實每次出遠門除了采風(fēng)之外，他還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期盼能有一天在某個地方找到走失的閨女，能把他心里缺失的那塊找回來。

    “那我能去嗎？我也要采風(fēng)，我也想找靈感！”既然話題都到這了，季蕓蕓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呵呵，這老師可做不了主，得你爸爸媽媽同意才行，而且你現(xiàn)在太小了，出門很辛苦的，別以為都跟逛公園似的。”章先鶴以為季蕓蕓只是貪玩，沒往心里去。

    “章老師，這可是你說的哦，只要我爸媽同意了就帶我去！”

    章先鶴一時不察留了個空子，沒想到就被季蕓蕓抓住了，不過想來人家家長不會這么放心把孩子交給他帶到外地的吧？

    應(yīng)該……是吧……

    章先鶴以己度人，一般家長肯定不可能同意，可他不知道季蕓蕓的爹媽都不是一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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