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機會……”

    說到這楊父就停住了，轉頭望向窗外，似乎在想著什么。

    楊鑫建見父親陷入深思也沒打擾，捧著茶杯慢慢喝著。

    短暫的沉默過后……

    “最近遼省連市發生了一件事兒，也是私人想注冊成立公司。”

    楊鑫建卻沒想到還有這么一出，也是，這種事情在最終確定下來之前肯定不會隨便往外露風的，報紙上不可能有，普通人也沒處知道去。

    “那人是個個體戶，自己開了個照相館，在當地小有名氣，有個港商到連市考察，聽說了之后很感興趣，想給他提供進口影印設備。”

    如果季蕓蕓在這里，一定會感嘆，果然歷史的車輪無人能擋，前世發生的事情，現世依然發生著。

    “后來那人也是異想天開，想說既然國企能和外商合資，他個人能不能搞呢？他去市里省里一問，都給他拒絕了，結果他偏不信邪，竟然自己跑京城問去了。”

    “也是他運氣好，還真讓他碰著了，最后這事兒直通天庭。”楊父伸出食指往上指了指，“至于結果現在還不知道，這也是我這個月去京城開會才聽說的。”

    楊鑫建可不知道這些，嘖嘖稱奇，原來還真有人膽大包天吶，比起這位來季中杰算是含蓄的了。

    “那您的意思？”

    “這件事急不來，先看看那邊后續結果如何，如果上頭愿意開這個先河，江市這邊也不是不能效仿。”

    也是今天楊鑫建提起季中杰，楊父才突然動了這個念頭，如果真有可能，他們是不是也能扶持個典型出來？

    試點城市就要有試點城市的樣子，落人一步不怕，迎頭趕上就是了。

    不過這也只是一瞬間的想法，具體怎么操作還得看形勢發展如何，楊父交代兒子：“你回去后跟季中杰說，讓他不要急，其他的先不要透露。”

    “這我知道，沒影的事兒我肯定不會多說，反正他那邊也只是有這個想法，不急這一天兩天。”

    父親的話已經讓楊鑫建出乎所料了，沒準這事兒還真的有戲，這以后啊，季中杰別說是萬元戶了，怕是百萬千萬都有可能。

    多年后楊鑫建回想起今天，不禁感嘆自己有先見之明，一語中的。

    之后季中杰得到楊鑫建稍安勿躁的回復也不意外，本來就不是件容易事兒。

    而且他也沒有楊鑫建以為的那么忐忑，因為他從別處得知了一個消息。

    這次也是巧了，竟是托了孩子的福。

    上次楊銘遠來找季蕓蕓的時候提過一句他爸爸回京城開會了，原本她是沒往心里去的，結果原計劃兩天結束的會議一周都沒結束。

    楊銘遠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反正吃飯有食堂，衣服他自己會洗。

    可是尹繼蘭看不下去了，這還是個孩子呢，當家長的怎么這么心大。

    而且這大半年幾乎每個周末他都來接季蕓蕓上美術課，尹繼蘭越來越喜歡這個懂事又沉穩的男孩子。

    一聽他說爸爸還沒回來就覺得不行，非帶著楊銘遠去郵局給京城拍電報，說暫時住在她們家，讓楊國慶回來再過來接。

    楊銘遠有些無奈但又覺得窩心，尹阿姨既不知道他的背景，也對他們家一無所求，她的關懷全都出自真心，所以才尤為難得。

    楊銘遠住下季蕓蕓當然沒意見，這么長時間她早就習慣了每周末都會見到他，對于“小妹妹”的身份也越來越適應，可能也只有和這種不像孩子的孩子在一起，她才真正覺得自在，能有片刻的輕松。

    看起來她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但她的壓力無卻無法對任何人說。

    早在推著爸爸走上經商道路的那天起，她們一家人的命運就已改變，未來會如何她也不知道。

    知道哪條路是對的就一定能成功嗎？

    當然不是，他們仍需要一步步全力奔跑才能接近終點。

    途中一樣會有艱難險阻，會有敵人，會有各種意外。

    所以壓力一樣存在，且只能獨自消化。

    就比如現在，她知道連市那個個體戶單槍匹馬就敢上京城，甚至年底上頭就會有專門的批文下來，但大致的故事她也只是從后世的一篇報道中知道只言片語，這種情況之下難道她慫恿老爸也上京嗎？

    那是逞匹夫之勇！

    所以這時候借勢遠比莽撞往前沖更有保障，但“勢”讓不讓你借還需要自己努力，所以楊鑫建那邊的關系必須維護好，江市的改革春風也必須把握住。

    光是這些問題季蕓蕓已經想得頭痛了，連續一個星期她都有點無精打采。

    一般的事情季蕓蕓都能自己想通，可這次的事情實在不一般。

    這幾年個體戶一直處在社會鄙視鏈的最低端，雖說坊間戲言“造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但個體戶被人瞧不起是事實，城管隔三差五查你也是事實，早幾年還有攤子掀掉人關進去的新聞，也是到最近一兩年才勉強好一點。

    可私營企業和個體戶是兩碼事兒，萬一被安個剝削階級的帽子，你能上哪說理去？

    雖然季蕓蕓清楚地知道歷史進程，但事關自己的爸爸，總歸放心不下。

    哎……

    “蕓寶，這是你今天嘆的第十二回氣了，你怎么了？”

    楊銘遠和季蕓蕓圍著一個小火爐，火爐里埋著幾顆紅薯，他們已經等了半個多小時，香甜的氣味早已彌散出來。

    在季家這幾天，每天聽大家“蕓寶蕓寶”的叫著，他突然覺得“妹妹”這個稱呼實在不夠親密。

    “蕓寶”這個僅限于家人的稱呼原本讓他有些難為情，可后來叫著叫著竟然品出了一些奇異的樂趣。

    “哎……”

    又是一聲嘆息，季蕓蕓一手托腮，一手拿著火鉗在將息未息的碳火里扒拉，明顯就是在出神，那幾個可憐巴巴的紅薯都快被戳破皮了，急得滅霸想叫不敢叫圍著爐子轉圈圈。

    楊銘遠無奈，只能接過火鉗自己把紅薯夾出來，掰開一個在季蕓蕓鼻子下晃悠。

    熱騰騰的甜香氣可算是喚醒了神游天外的季蕓蕓，雙手接過烤紅薯，沒滋沒味兒地王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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