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

    馬妤萍下班回家，她一個人也懶得麻煩，下了碗清湯面，配著一碟小咸菜，隨便對付了兩口就吃不下了。

    這是趙漢生走的第二天，走之前也沒交代得太明白，只說家里有點事，跟單位請了幾天假就匆匆忙忙走了。

    以前趙漢生也不是沒回過江市，可這一次馬妤萍不知怎么的，心里慌亂得很，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懸在那里，七上八下。

    洗碗池的水嘩啦嘩啦流了很久，馬妤萍卻兀自怔忡，直到手里的碗不小心滑脫，咚地一聲掉進水里。

    她搖搖頭，揮去腦子里的迷思，也許是這次元氣大傷導致的身心俱疲，總是不自覺就開始亂想。

    哎，希望一切順利吧，馬妤萍想著。

    此時的馬妤萍還不知道她自我催眠“很好很好”的趙漢生正為了自己的婚姻危機焦頭爛額，他們之間的這段隱秘關系也因此變得岌岌可危。

    也許有的人會因為離了婚順勢跟小三雙宿雙棲，但趙漢生明顯不是這種人，他滿心的憋屈正愁沒地方發泄，遠在邊城的馬妤萍就成了最好的責怪對象。

    要不是馬妤萍意外懷孕說不定季英杰也發現不了，更不用說離婚了，趙漢生再次把自己干干凈凈摘了出來，將一切罪過都推到別人身上。

    至于趙麗芬說讓他和馬妤萍一刀兩斷，趙漢生在拋去那一點點淺薄脆弱的情意之后，并沒有覺得太難以接受。

    他從沒想過要離婚另娶，可如今離婚已成定局，也許將來他確實會另娶，但沒了季英杰做對比，馬妤萍對他的吸引力好像也沒那么強了。

    馬妤萍沒有妄想過能擠掉情人的原配上位，可即便她這么老實本分了，等待她的依舊是一出無情的劇本，只能說一句時也命也。

    馬妤萍今天的情緒特別不好，一直坐立不安，最后還是沒忍住，到樓下用公共電話給趙漢生打了個傳呼，沒多說什么，也沒讓他回電話，只留了五個字——望安，勿念，萍。

    她無非是給紛擾不堪的思緒找個寄托，說出來就好受多了。

    趙漢生收到留言的時候正在趙麗芬家，他拿起bp機看了一眼，然后就跟啥事沒有一樣掛回腰間，臉上雖然沒什么情緒，心里卻更煩了，這女人怎么這會兒來添亂，真不懂事……

    “漢生，時間不早了，你也跑了一天，現在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兒咱們明天再說，離婚是個大事，你姐夫的話你要好生想想！”

    趙漢生把涼透的茶一口喝完，嘆道：“行吧，那我先回去了，你說說這都什么事兒，我就跟單位請了三天假，說不得還得往后延，真是麻煩！”

    “別抱怨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總不能不管不顧吧？行了行了，你快回吧，晚上開車注意著點啊！”

    “那我走了，姐、姐夫你們也早睡。”

    …………

    第二天清晨趙漢生就迷蒙睜開眼睛，晚上他夢夢醒醒好幾次，根本沒怎么睡成，現在一醒就更睡不著了。

    趙漢生剛準備起身就覺得腦袋一陣刺痛，腦子里好像被人拿棍子狠狠攪過，頭暈目眩，天旋地轉，剛離開枕頭又不得不躺倒回去。

    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又狠捏了幾下眉心，緩了快五分鐘才覺得好過一點。

    身體的不適讓趙漢生沒緩和多少的情緒又極速陷入低沉，他攥緊拳頭重重錘了下床，憤然罵了一句，艸……

    抬眼看了看空空蕩蕩的屋子，這是他們前兩年才買的新房，原來鋼廠分的老屋已經租出去了，趙漢生忽然發現，在這里他幾乎回憶不起他和季英杰生活的任何點點滴滴，仿佛不知哪天起，世界就變了。

    已經看了不下五遍的離婚協議就擺在床頭柜上，頁面上“離婚”兩個字仍然那么刺眼。

    趙漢生習慣性地拿起bp機掃了一眼，除了昨天深夜馬妤萍那條信息，并沒有別的人找他。

    家里是有電話的，他知道打去馬妤萍的辦公室就可以找得到人，可江市這邊的難題沒解決之前，他一點也不想跟邊城聯系，他知道馬妤萍不會說什么的，她一向安靜不惹事。

    趙麗芬夫妻兩個白天也要上班，趙漢生不想出去，更沒有和朋友敘舊的心思，一個人在家里從清晨待到正午，下樓隨便吃了點東西，回來之后迷迷糊糊睡了一覺，腦子里不斷設想他離婚后的生活，就這樣，直到夕陽西下，暮色再度降臨。

    趙漢生掐著點又給姐姐姐夫家打了個電話，確定他們到家了，便抓起車鑰匙準備開車過去。

    他想了整整一天，反復思量，終于決定接受這個事實——他和季英杰的婚姻已經走到盡頭。

    短短兩天趙漢生這邊好似十八級地震一般，可季英杰自從和他見了一面過后就再度投入到工作當中，云瓏閣正在開發新菜，她之前因為離婚的事已經耽誤了不少進度，如今話都說開了，心里一塊石頭也就放下了，生活要繼續，工作也要繼續。

    幸運的是，她預計的最差情況并沒有發生，趙漢生本身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再加上林振強的勸說，趙漢生內心深處其實已經妥協了。

    但趙漢生并沒有馬上聯系季英杰，他先是跟廠里延了幾天假，又讓姐姐陪著再去找了一次律師，最終把一切都了解清楚了才給季英杰打了個電話，約她出來談一談。

    季英杰還以為趙漢生又想借機胡攪蠻纏，剛想拒絕，直到趙漢生說出他同意離婚，季英杰才答應見面。

    掛斷電話，季英杰胸中一口悶氣終于散出去了，不容易啊，終于要結束了！

    見面那天季英杰是帶著江美君一起去的，趙漢生看到律師在場臉色有一瞬間的皸裂，不過都走到這一步了，計較這些還有什么用，心里不爽又怎么樣，他向來要臉，有外人在場更不想失態。

    “簽好了嗎？”

    季英杰開門見山，沒有寒暄，也沒有鋪墊。

    趙漢生還是不習慣季英杰這樣公事公辦的態度，夫妻一場竟然落得如此光景，也不知是可悲還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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