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千琳和白明帶著所有東西回到事務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之前兩人和蘇勉又在大宅中聊了些瑣事,針對蘇勉顯露無疑的不安,晁千琳象征性地安慰了幾句,沒想到蘇勉對她這十分敷衍的安慰給出的回饋居然是增加調查的費用,以保證一切絕不外泄。
拿著蘇勉又單獨付給她個人的支票,晁千琳的心情微妙地高漲了起來。
那幾個零沒來由地給了她一種神奇的安心感,幾乎和打雷時躲在晁千神身后的被子里時,對方傳過來的微弱的體溫無異。
她把支票放進錢包,覺得起步價16元的郊區出租也不是那么令人怨憤了。
回到事務所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晁千神正埋首于憑空出現的堆積如山的檔案和卷宗,頭也不抬,淡淡地問:“怎么還受傷了?”
“任道是呢?收獲不小,還是直接說一下方便。”晁千琳沒回答他的問題,把手中裝著“證物”和卷宗的帆布袋甩在茶幾上,一轉身就進了廚房。
誰知任道是并不在廚房。
晁千神放下手中的檔案,對晁千琳說:“他還沒回來呢,上午去過蘇勉前妻那里之后,他回來拿了些東西就去找蘇勉的經紀人和現女友,說要問問看有沒有利益沖突的對象和競爭對手。”
“這樣啊……”晁千琳手里拿著顆蘋果,懶散地倚在廚房門框上,“那蘇勉的前妻怎么說?”
“那女人好像毫不知情,只對蘇勉的現狀嘲諷了幾句。”
“你呢,今天做了什么?”
“老任給了我一堆箱子,里面是這些年事務所接手過的各種作祟事件的檔案,還有四大家族對各類妖精鬼怪整理歸檔的資料。”晁千神似是勞累地捶了捶肩,“那家伙從搬家過來就沒把這些東西拆包,我忙到三點才把事件和資料大概分類完了,應該能用得上。”
想起晁千神對書本資料的沉迷,晁千琳干笑兩聲:“看來后勤比外勤還要麻煩。”
這時,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到窗前向外看去。
樓下早晨鋪好的藍白玫瑰果然已經和走廊的花一樣全數消失,她心里有些不耐,但見晁千神沒有表示,也不清楚是不是物業出動清理掉了,便也沒發作。
“我們在這里吃飯吧,今晚讓小明留在這里,咱們兩個回家。”
晁千神知道她的意思依舊是早晨那句惡狠狠的和自己“聊聊”。他雖然很想要兩人獨處,對這情形也開心不起來,只好系上圍裙,下廚做菜去了。
晁千琳則坐在桌邊,把今天的發現寫在了任道是留好空間的卷宗內,暫時隱瞞了那片氣息與錢總監十分相似的羽毛。
飯后安頓好白明,開車回家,一路上乃至回家后坐在沙發上,二人都沒再有什么交流。
電視里嘈雜的廣告加上晁千琳吃薯片發出的脆響攪得晁千神越發的心煩意亂,他終于受不了這種暴風雨前一般沉重的空氣,率先開口道:
“千琳,你不是要和我聊聊嗎?”
“是啊。”晁千琳舔著自己沾滿薯片調味的手指頭,“你沒什么想跟我聊的嗎?”
晁千神見時機正好,便說出了他困擾已久的疑問:“其實就是關于白明的事情……”
只說了一句,他便停住,反復斟酌措辭,卻似乎怎樣都不甚好聽:“雖然是你的決定,但這畢竟是我們兩個的家,現在已經如你所愿在形式上把他留下,可以給我一個心理上可以接受的理由了嗎?”
晁千琳似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確實是該說一下的……不過,無論是挾制齊升逸也好,借他的特異和白家的關系來調查齊升逸也好,這類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本來就和我們兩個沒有什么關系……當然,也更不會是你擔心的一見鐘情之類的少女情節。”
她這語氣和邏輯就仿佛在說服自己一般,而這個問題也正是她不愿折服于“命運”,想過多次了的。
晁千神自認為最后的少女情節本就不在他擔心的范疇,卻不知自己握緊的拳頭已經悄悄松了。
伴著一聲輕嘆,晁千琳終于暫時妥協給了自己:“我一直沒和你講理由也是因為我不知怎么和你講……應該說,我也沒有理由,還能講什么呢?”
晁千神聽著她又一次把薯片塞進嘴里發出的清脆響聲,一時有些沒懂她在說什么,卻感受到了她的焦慮。
晁千琳轉過頭來看著他,眼神中帶種求救似的探尋:“大哥,你沒有過不知道理由,卻偏偏要做的事情嗎?”
聽到這話,晁千神耳邊仿佛又一次響起了那種建筑物破碎坍塌的巨響:“怎么會沒有……”緊接著,他收住自己將要說出的下半句話。
在晁千神記憶的起點——七歲的他用折斷了指甲的手爬出廢墟的瞬間,看到自己神志清醒以來,用哭聲提示著他還活著,讓他有動力拼了命地扒開壓在身上的瓦礫碎片的發源物——晁千琳時,他就決定要帶上這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然后活下去。
為什么已經被未知的恐懼無孔不入地壓倒,在沖擊下連父母、過往、自己姓名甚至那巨大沖擊的來源都想不起來的他,偏執地抱起一個不知來歷的嬰兒,選擇更艱辛地掙扎求生,這理由晁千神從來都沒想明白,而看著逐漸成長起來的晁千琳,他索性再也不去想了。
這件事他從來沒有告訴過晁千琳,此時,他也不愿把生死關頭的自己和晁千琳間的感覺,拿去類比那個憑空出現的小子。
晁千琳把頭埋回188克的超大包薯片袋子里,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地問:“大哥,你把我當做什么?”
“……我最親、最愛的人。”這個問題對于晁千神來說太簡單了,可他還是遲疑了半分鐘之久,最后選擇把“最親”兩個字放在前面。
晁千琳還是低著頭,因為她自己的頭擋住了光源,薯片袋子里黑漆漆的,袋子壁卻隱隱透進光線,顯現出薯片的輪廓,看起來層層疊疊有如河底的卵石。
接著,她慢悠悠地說:“所有的修飾詞還是在形容‘人’不是嗎?”
“啊……”晁千神又是一愣,接著便明白了她所指的含義,“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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