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晶的眼眶已經被打青了,一雙眼睛卻顯得更加清澈雪亮。
他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今天的早餐,卻又鄭重得像在對妻子宣布丈夫的死訊。
威廉·沃霍爾在這樣的眼神和這樣的發言中失了神。
藍晶等他反應了一會兒,才用嘆氣打斷他的呆滯:“神父,我不還手是因為,我已經懂了所愛之人不愛我是怎樣的痛苦,我已經懂了伊蓮娜的絕望。”
他特地用俄語講出了這段話,加深威廉·沃霍爾對其中含義的理解。
“我不會道歉,也不會償還,那對活著的人才有意義,對伊蓮娜沒有意義。但我在體會她的感受,這樣的每一秒都會提醒我她曾經在這種痛苦中活過。”
威廉·沃霍爾始終和藍晶對視著。
他依舊沒有覺得自己已經替伊蓮娜或是他們信仰著的神討回了什么,但他明白了藍晶的意思。
人間對藍晶來說已經是地獄,如果這還不是讓他滿意的懲罰,那么他無論再做什么都不會釋懷了。
他放開了藍晶,用基登·布朗遞來的手帕把手上的血擦干凈,又把那條手帕狠狠丟在藍晶臉上。
藍晶也用那塊手帕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吃力地直起身,看著將要原路回去的神父,問:“神父,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威廉·沃霍爾沒有理睬他。
藍晶繼續說道:“這里發生的事并非正義,我們是來救人的,如果你是被雇主騙了,請不要對我的朋友出手,離開這里吧,一會兒會很危險的。”
“你覺得我可能相信你嗎?”
“你覺得你這樣除了讀圣經什么都不會的表世界人可以參與到上千歲妖怪的爭斗里嗎?”
“于先生既然說他需要我的幫助,我就有義務伸出援手。”威廉·沃霍爾說得正義凜然,一如往常。
藍晶苦笑。
那位于先生應該只知道夭夭很難對付,卻搞不清制服她到底需要什么樣的戰力,才會連流沙這樣普通的傭兵和沃霍爾這樣的表世界人都請過來。
集齊各種能力,總會有成功的,這樣的想法倒也沒錯。
【算了,麻煩。】
藍晶那句提醒都是看在伊蓮娜的面子上,既然對方不領情,他是絕對不可能再多說什么的。
“我要去找她了,再會吧。”
【最好永遠別再會。】威廉·沃霍爾腹誹著,對上身邊后輩探詢的眼神。
基登·布朗很想離開這里。
他們兩個可能是唯一沒有收到一分錢就眼巴巴跑來的“打手”。
于啟志給教堂的遞函上寫著:“聽聞威廉·沃霍爾神父是一位有除魔經驗的優秀神父,我在絕望之中懇請您將我從惡魔降臨的苦難之中解救出來。”
在藍晶提醒之前,布朗神父就已經發現這里的“苦難”和他們理解中的“苦難”完全不是一個意思,他們要面對的也不是可以除魔的“惡魔”,而是實實在在存在的妖怪。
但威廉·沃霍爾還是盡職盡責地為逃回別墅的外籍流沙團員做了斷氣前的禱告,并沒有離開這里的打算。
看到那伙人攻進別墅的時候,基登·布朗簡直要嚇死了,好在那些人沒有發現他們,只留下了剛剛那個沒有攻擊意圖的家伙。
現在,他們有離開這棟兇險魔窟的機會了,為什么沃霍爾神父不愿意抓住呢?
“于先生確實著了魔,我們有義務幫助他。”威廉·沃霍爾認真地解釋著,夾著圣經,向樓上走去。
藍晶咬著牙把自己的臂骨塞回肩胛。
這個月他受的傷比他前九十一年加起來還要多。
他嘆了口氣,突然很想罵街。
張一仙那個老糊涂這幾年記性越來越差了,他的生日根本就不是下個月,而是今天。
認識伊蓮娜那天,也是他的生日,她作為他逃亡中巨大壓力下的調劑,隨著一場狂歡的落幕,永遠地退到了幕布之后。
在交往的過程中,他對伊蓮娜的純真和懦弱還算了解,所以早就猜想她必定過得不好。
他當時根本就不想付給她承諾,只是不忍心在她反復對他說“請一定要回來,請一定要帶我在身邊”的時候說出實話。
看到威廉·沃霍爾的瞬間,藍晶就已經意識到伊蓮娜一定是出事了,這個正直到讓人厭煩的暴脾氣神父會遇見他不能算是偶然。
憑他的習性,他本該避在人后,不去招惹麻煩,可他卻讓晁千琳他們先走,獨自留下用惡劣的言辭招了這頓打。
他很矛盾,也很復雜。
因為感同身受而歉疚卻無可償還只算是其一,幫助晁千琳完成她的目標算是其二,把對自己的不滿借別人的手釋放出來算是其三,帶著一身傷痕讓她認識到自己的努力是其四。
腳上的傷隱隱作痛,臉上和身上卻只有麻木的感覺,想起這些傷痕不留疤的處理方法有多麻煩,他忽然覺得自己不如就這么丑著算了。
這樣就能在這以后的日子里始終提醒她,自己都為她做過什么。
這么垂頭悶悶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著,藍晶根本沒發現面前有個人已經站在哪里看了他很久很久。
直到那雙腳出現在他看向地面的視線中,藍晶才驚訝地抬起頭。
“你是白天的……”
面前的男人忽視他的發言,冷冰冰地問:“你是竦斯?”
“是……”
藍晶心中一涼,后知后覺地發現那男人身上徒然消失的奇怪感覺是殺氣。
【他剛剛想殺我?】
那男人好像在回答他的心聲:“不想死的話,就立刻離開這里,離開那群人。”
“莫名其妙……”藍晶輕蔑地笑了起來。
那男人也冷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是個惜命的,為你那個可憐的種族考慮,你真該謝謝我的好心。”
“請問您是哪位?”藍晶被“謝謝”兩個字觸了逆鱗,突然之間勃然大怒,“于啟志雇你們來是要殺人的吧,看我不順眼你就動手啊!”
今天的不順利和莫名其妙已經成功地把他壓爆了。
誰知道那男人依舊是冷笑,然后整個人像面燃燒的幕布,自下而上憑空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只余下螢火蟲般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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