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在張家時，雖然他們家里也窮，但幾口人拌嘴吵架別提有多精神了。但現在這一家……

    即使只說躺在門口的，姜家就比張家的人口還多。但幾個人之間一聲也不吭，連呼吸都幾乎輕到沒有，好像一伙剛從地里爬起來的死尸。

    尤其是那個女人。她沒有睡著，遠遠地就看見了夭桃一行人走來。她只是坐著，身子紋絲不動，只有眼珠隨著夭桃等人的位置變動而略轉一轉。

    等夭桃走到近前，那個女人幾乎已經是在以翻著白眼的姿勢看夭桃，卻仍然不肯動彈一下，哪怕只是抬抬頭。

    夭桃一開始沒有注意到她的眼神，等看清了之后，背后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寧忠老老實實跟在夭桃身后，和女人對視了一眼，心里也覺得瘆得慌。但見夭桃沒有跑，他也不敢跑，仍然老老實實跟在夭桃身后，把眼一閉，當看不見。

    郭義可忍不住，一看那女人直瞪瞪的眼神，驚得跳了起來，伸手攔住夭桃，喉嚨里發出無意義的呼呼聲。

    醞釀了好一會兒，郭義才憋出一句話：“這家人腦子都有病，這是個瘋婆子！走，走吧，咱們只要找他家老五……在成家。”

    一句話顛三倒四，夾雜著牙齒磕碰的聲音，似乎是怕極了。

    原因相當不明。如果是別人，夭桃還可以理解為他們無法消除內心對鬼神之說的疑慮，但郭義顯然不應該在這一行列。

    除了身份地位和成家——成家也沒有脫出身份地位這一列——郭義看起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現在夭桃知道，除了權勢錢財，郭義眼里還能看見瘋子。不是那種發脾氣摔盤子打碗的發瘋，是真正精神病的那種。

    很有可能是郭義在小時候，被瘋子傷害或者嚇到過。這倒是值得打聽打聽，或許對進一步了解掌控掌控郭義有好處。

    或者就拿這精神明顯不正常的一家子來試一試，操作應該不太困難。真有病的話也有辦法應付，沒病的話更有辦法應付……

    夭桃及時剎住了腦內飛奔的思緒。

    這種辦法純粹是揭人傷疤，不太道德，算了算了。

    夭夭大約不知道吧，如果她知道了是要發飆的。她似乎一向不太喜歡夭桃不合時宜的發散思維。

    思維空間里的水珠不斷出現、炸裂、出現、炸裂，夭夭的眼神不如活著的時候好了，比不過光的速度，確實沒能跟得上它們。

    她覺得夭桃一定是有病了，誰家思維的具象化這么不挑食，什么念頭都要拿出來放個小視頻？

    沒聽說過。

    果然夭桃的腦子和夭桃本身一樣，都是令人難以理解的存在。

    “郎君，咱……聽郭兄的算了。”

    寧忠本來沒有那么害怕，但可能是郭義害怕的樣子太有感染力了，看著郭義的樣子，寧忠也忍不住發慫。

    夭桃覺得應該重新考慮一下小廝們的應用方式。

    被嚇成這樣還能在第一時間擋在夭桃面前，郭義反應快，理智能勝過情緒，如果能總順著他的毛捋，這也不是一個不能用的人。

    只是郭義還是太有想法了，夭桃不可能總是符合他的標準行事。如果有什么事是他完全無法接受的，他會當場反駁。進行這樣無意義的辯論反而會誤事。

    寧忠仍然很符合成規矩記憶里的形象，細心溫和，脾氣軟和，不會頂嘴。但過于溫和就顯得有些軟弱，且寧忠不太有主見，很容易被人影響情緒，一個搞不好就要被人牽著鼻子走。

    這是一個很適合帶在身邊的人，但不太適合把他單獨派到外邊執行命令。

    唐節具體是什么性子夭桃也不知道，成規矩也不常用他，以后要留意一點。但張孝仍然是絕對不能用那一掛，他最好永遠守在被他的神佛所護佑著的侯府，對別人來說才最安全。

    夭桃對于堅定信仰另一個世界的人堅決采取敬而遠之的態度，雖然她自己本身就來自另外的世界，但這和信徒們的構想顯然不是一回事情。

    對于夭桃來說，很難想象在這個世界會遇到這種人。原本夭桃以為只有在類似西方古代背景的世界才搞得出這樣堅定的信仰啊信徒什么的，沒想到是她高估了東西方人類腦回路的差異。

    他已經把自己的腦子交給外人掌管了，夭桃沒信心做那個外人，或者假裝成那樣的人。

    夭桃把成規矩的幾個丫頭小廝們加加減減，想來想去都忍不住替成規矩發愁。

    能用的人還是太少，好在她現在本來也沒有什么搞個大新聞出來的想法。但成規矩是一向想要搞事情的，比如推十二皇子上位。就算外邊的人是他智商不夠想不到要交往聯絡拉攏，他這么放著幾個不大好使的手下在身邊真的可以嗎？

    也不只是成規矩，燕朝大部分人似乎都對下人持有這種態度。就像現在這個皇帝說過，“他們只好算半個人”。

    幾乎默認了他們智商低是應該的。既然理所應當，那好不好用的也構不成大錯了，反正下人智商的確低嘛，搞不明白上頭的心意啊，辦不好事啊，都是應該的。

    也就是說他們對下人的挑選確實相當的隨意，成規矩也沒和其他人有多大差別。

    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下人，只有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夭桃才會。

    也許這也算下人們維持生存的一種有效方式？畢竟一旦認同了這個觀點，主人們的態度就立刻寬容多了。

    夭桃結合成家的情況一想，覺得這種說法很有說服力。成家有幾家鋪子，對鋪子里雇傭的伙計任何的小毛病都執行著一套嚴格的獎懲制度；但對賣身為奴的下人一般只有兩個態度：平時無論出什么小差錯都非常友善，如果惹了大亂子直接打死。

    一方面，奴仆有這個倚仗，生活的其實還不錯，比那些成規矩在史書里讀到過的，奴仆們被極力壓榨的前朝歷代好得多；另一方面，他們在越發不被看作人的環境里，卻更加難以醒悟自己遭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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