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王山很想回到和夭桃見面的那一刻，把想要通過京城貴客往爬的那個自己掐死。
剛好在夭桃眼里他的價值也就到此為止了，兩方同時撤退和平終局真是可喜可賀。
夭桃一臉沉思的表情皺著眉頭盯著手里的葉子，腦袋里在努力織網(wǎng)，試圖給這堆蹊蹺的事情找一個邏輯說的通的解釋。
佃戶被坑了還念著成有德好的事情，估計是真的有，而且未必少到哪里去。連張大那樣的脾氣都只以為是員外頭的員外多收，因此氣也沒怎么到成有德本人的身，其他人但凡氣性小一些的，說不定還真得謝他。
瞞住了侯府，對其他的事情，成有德顯然有恃無恐。實際，就是面對侯府，成有德也未必有多謹(jǐn)慎。
唐節(jié)送姜大姐回京的同時，身帶著夭桃特意找出來的雜七雜八一大堆任務(wù)，這也是夭桃選擇派唐節(jié)而不是別人回去的原因。
任務(wù)當(dāng)中最重要的一個，是打聽侯府在祥廟村地產(chǎn)的大小歷年年景和收租比例情況，以及成有德一家每年在侯府獲得的分成。夭桃用同情村民為借口，替唐節(jié)打了幾份草稿，讓他在面對成侯的時候才許問重點其實是不能對成仲文問這些，因為產(chǎn)業(yè)問題問到成父那里，最終無論如何都要過一遍成北功的手。
說實話侯府打理產(chǎn)業(yè)時使用的處理方式是一套非常麻煩的體系，而且并不能很好的預(yù)防中間人扣留錢物。唯一的一個好處，就是特別好查，想要瞞過這套體系，需要編造的謊言是非常復(fù)雜而且龐大的，真的要從源頭開始查賬的話，哪一個環(huán)節(jié)出問題就會一目了然。
在侯府的記賬里，成有德只是替侯府管理地產(chǎn)，并沒有自己的地。但王山的話忽然提醒了夭桃，和張大的話加以印證，才發(fā)現(xiàn)成有德在收集土地而不僅僅是錢糧。
成有德之所以能夠干這么長時間，完全是因為他膽量夠大。和其他產(chǎn)業(yè)比起來，租地是一個一眼能看到底的事情，不會經(jīng)過多少人的手。成有德干脆完全放棄了中間具有迷惑性的環(huán)節(jié)，一切從源頭著手。
也不失為一個有效的辦法。
有侯府的分成，代表成有德可以完全把自家地里的產(chǎn)物留作己用。夭桃設(shè)想過成有德會不會需要可靠的地皮用以完成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但由于他仍然雇用大量外人耕種，這個猜測被夭夭否決了。
成有德再怎么賣力，收集到的也只可能是祥廟附近的地，衣食無憂沒問題，按照成有德貪的量，發(fā)家致富之后滾雪球終成一方大亨也不是沒有可能，至于做別的事情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不夠用。欺瞞下干得這么大，卻不是為了自己享受，如果成有德手里攥著的地擴大個幾十倍夭桃都要懷疑他想反，但現(xiàn)在土地的數(shù)目非常尷尬。
夭桃能夠做出最靠譜的猜想是：“他八成是個傻子吧。”
“現(xiàn)在的問題不是這些。”夭夭皺著眉頭，“現(xiàn)在的問題是，他為什么要叫姓王的帶你來這。”
“從他是個傻子的角度出發(fā)的話一切真是合理極了。”
“正經(jīng)點。”
“不是不正經(jīng)，”夭桃無意識地捻著手指，手里細(xì)細(xì)長長的一片葉子已經(jīng)被捏碎了大半，“是真的猜不出來。他瞞了這么長時間，怎么可能主動暴露給成規(guī)矩呢？然而他就是這么干了，我還能怎么樣？”
夭夭也一樣困惑，揉了半天腦袋，轉(zhuǎn)而說起了另一個話題：“我對他要這么多糧食做什么倒是有一點猜想。首先肯定不是他自己用。”
“你這是廢話。”
“閉嘴聽我說完。既然不是他自己用，有很大的可能性是提供給別人我用的是提供這個詞。”
“別人要這干什么？我唯一能想到的是難道他想做糧商的供貨人？可做生意的就沒有傻的，供貨人沒多少賺頭，他也完全犯不著因此省吃儉用苛待自己。”
“就往最極端的方向想。你剛才覺得能想到最離譜的可能是造反？”
“嗯……但是這不可能的，皇帝再怎么拋棄智商，一個京城跟下種地的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反掉。”
“那就先假設(shè)是有人要造反。我說了提供，會不會是他提供糧食給反賊團伙？他一個人一定不夠，但是如果是很多人，無論他們互相之間是否知道彼此，他們同時向某個團伙提供糧食的話總會湊夠。”
“這個設(shè)定也太極端了吧，不可能有那么多人。糧食這種東西，大批遠(yuǎn)程運輸一定是無法隱蔽的，也就是說那個假定團伙只能從附近幾個村子調(diào)取糧食。不說夠不夠，只說這種大批量高強度的壓榨，農(nóng)民們怎么可能受得了？碰這種情形逃亡都是小事，不放火燒地主家算客氣的。”
夭夭理所當(dāng)然地回道：“所以要給這個假定團伙縮小一下規(guī)模，小到附近幾個村莊最小的是只用成有德手下的小半個村莊就供得起的一個團伙。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王山說成家的地的時候手下意識地往一邊揮了揮，那一大片地比其余的整齊得多，而且種的都是麥子。”
“也就是說他供應(yīng)了一個挑食的、只吃麥子或者說面粉制品的團伙？而且那個團伙不太需要錢，或者說對錢的需求并不迫切，需要的是糧食。”
“除此之外，你還應(yīng)該注意到，成有德家里的陳設(shè)雖然不富裕，卻并不是家徒四壁，他的幾個親戚更是穿金戴銀的。也就是說，那個團伙需要糧食，但并不需要成有德付出一切替他們?nèi)徺I糧食。”
“好像是……”夭桃徹底把手里的葉子搓爛了，一坨泛黑的綠色掉落在車底，“似乎有些特定地點的意味……對，這和前面我們對供糧范圍的猜測是相符合的。他們只需要附近的地皮生長的糧食。”
夭桃看著張孝清走那片葉子后留在車底毯子的污漬：“我感覺背后發(fā)涼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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