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巔峰南峰之下一千二百零二階,當年修建此路是為了皇帝面見仙老,之后皇帝與國師有了蒼穹書信往來便甚少親自出宮會見,這石階也漸漸成為了一個很少有人知曉的捷徑,云巔峰除了仙老以外,知之者不過三四人,楊雙知曉此路并不是他道聽途說,而是仙老會意,但此事卻讓阿執起了疑心,她不曾懷疑楊雙為人,只是紫鳶此人品行不端,若被人收服也不無可能。
鮮血染盡了南峰石階,云巔峰上眾人聽說白婉兒正欲跪走這一千二百零二階皆是聲聲震驚。
一步走一叩首,阿執的后背盡管已經赤紅一片,可她卻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膝蓋、額頭早已疼痛難忍,可她還是忍著一股子氣想要回到云巔峰,她不為了四年前被人誤會的那一刀,只為了讓白家不被披上忘恩負義的名聲。
她的爹娘,姑姑,兄嫂,還有她白家幾十口人已經不在了,她不能再讓這臟水因為她而被潑在白家的門匾上,縱使她問心無愧,縱使她所做一切都是為了云巔峰眾人,可她還是愿意跪在這里,因為她唯一的過錯,是她自己的逞強,因為她的逞強讓她失去了潼玉,失去了敬愛的兄長,失去了她很想稱為“師父”的仙老。如果當初她依然站在潼玉的身后,或許她就不會有今天的痛苦,也不必成為一個叛門的罪人。
阿執還在想,昨夜仙老為何不讓她診治,想仙老武功蓋世,智謀雙全為何會突然間病故,難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想要害他的人是誰,也難不成他早知道有這么一天?
阿執太累了,冰冷的雨水風刮著她的面頰,從前她最怕冷的,可是這些年她身子卻一而再的承受著這樣的冰冷,她睨望著依舊沒有盡頭的石階,似是看見了一個老人,他還是那一身素衣長袍,銀白的頭發和胡須,正對她招手。
“仙老,阿執從不曾背叛,更沒有想過害你,昨夜還有句話我沒能說出口,那就是,此生有一悔事,沒能拜您為師,不過,不說也好,您讓眾人敬仰了一輩子,也該有件憾事,來世吧,來世阿執定和潼玉一起成為您的弟子,到時候您可別嫌棄啊。”
這些話阿執還是留在了自己心底,人都不在了,說再多又有何用。
緩緩叩首,以做告別。
“瞧她假惺惺的作態,真讓人惡心……”
“可不是,真可惜了少閣主年紀輕輕就慘死她手,想想都覺得她可恨至極……”
“行了,徐閣主下了令,在少閣主尸體未找到前,并不能肯定白婉兒就是兇手……”
“哎呦,你可別傻了,起良師兄親眼所見還能有錯?”
…………
嘰嘰喳喳,眾說紛紜,阿執只當身邊眾人是在亂逞口舌,只是眼看不過幾十個臺階她就要登頂,可她的膝蓋已經承受這樣長久跪走到了極點,她只得抱著自己的膝蓋往上挪著。
千染一路和小橘隨著阿執步步往上走來,所有的石階上的鮮血她都看的清楚,她心痛又如何,她擔心阿執又如何,唯有這樣才能洗刷阿執背上被寫上的罪孽。
上千階被阿執一步一叩首的走完,那一路的血痕就像是阿執想要告訴云巔峰眾人的話,她有錯,但那不是罪孽,她愿意這樣回來,也不是她為了辯解那些從天而降的罪狀,而是她要告訴那些誤解她的人,她是清羽幫白興昌的女兒,她絕不會出賣自己弟兄,更不會對自己敬重的人冷刀直指。
走上這上千階,小橘已然雙腿酸痛,想到阿執受了傷還要一步一叩首的往上走,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活活生煎一樣,她替阿執不值,更替阿執不平。
最后了……最后的一個臺階就好像意味著最后的門檻,阿執幾乎是用酸軟的雙手將自己的身子使勁拽著往前,而這一幕,別說徐千染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就連一旁冷言觀看的暗士們也倒吸了一口涼氣。
沒有半分血色的面容,烏黑的長發被汗水緊緊粘在鬢角耳邊,十指青紫,滿身血水,就好似一只奄奄一息的貍貓,茍延殘喘也毫不畏懼。
“小姐……求求你了……饒了自己,好不好?”
小橘跪在阿執面前,不停地對著她重聲磕頭,她是真的害怕自己的小姐就這樣失血喪命在這里,更害怕她的清白無人平反。
雙肢如同痙攣一般顫抖不停,阿執拍了拍自己的雙肘,顯然是想讓自己不要太虛弱,她強撐著已經沒有半點力氣的雙腿,那樣一點一點地緩緩立起。
“小姐……”
小橘在清楚不過阿執的執拗,她要做的不僅僅是為了自己,更多的是為了她一一死去的親人,而這一點,小橘先前并不明白,但就在方才徐千染默默自言自語說道:“她是為了白家嗎?”
繼而小橘明白這一點并不是她有多清楚這些事情,可提到白家,即便是她都會悲哀萬分,更何況是阿執這個白家唯一存活的女兒。
阿執喘著一口口粗氣,她凝視著周圍幾十人,那每一個懷抱著異樣眼光的眼神,她都清楚地記在了心上,人心不過是這世間唯一致俗之物。
仙老過世眾人皆似無頭蒼蠅一般,徐耀宗處理了當日葬禮匆忙趕來時,阿執已經獨自走到了南峰通往北峰吊橋的地方。
徐耀宗似是一驚,忙又收回了詫異的神色,不得不說,他是不相信阿執會傷害云巔峰任何一人的,更別說是為首至尊的仙老。
看著周圍暗士紛紛涌來,徐耀宗負手擺出端肅姿態,沉聲問道:“白婉兒,你這么做又是為何?”
阿執面不改色,她緊緊篡著手中袖口,無力回道:“為了我爹,我娘,我姑姑,我兄長還有他新婚的妻子,還有我白家五十多口人。”
徐耀宗輕嘆一聲,今日一整日里他聽了太多對阿執的控訴,還有對她殺害仙老和桃夭的指控,可當她站在這里時,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的背后定有他人。
“你這又是何必,此事還沒有落定,若你出了事,我怎么向你爹交代啊。”
徐耀宗往阿執方向走了幾步,低聲說道。
阿執搖搖晃晃站不穩,沒有片刻便癱倒在地。
徐耀宗忙著人扶她離開,可誰知另一邊不知何時冒出來了一個小丫頭叫喊道。
“慢著!閣主,晨曦還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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