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為什么，我現在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寧川在聽過媽媽的話后，無力的蹲下身子，雙手顫抖著捂著自己的臉，聲音也跟著發顫：“這是夢對吧，沒錯吧，是這樣吧。”
媽媽端坐在沙發上，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她很好的將那一絲情緒壓制了下來，再次抿了一口水，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看著寧川。
良久，寧川的情緒穩定了下來，他抬起頭看向媽媽，聲音有些嘶啞：“你……是媽媽沒錯吧。”
媽媽輕輕的點了點頭，隨后緩緩說道：“這么些年過去了，性格方面可能跟你印象里的我不太一樣吧。”
寧川苦澀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聽到從自己信任的人嘴里說出，我會在不久后死去這種事……”寧川將頭擺向一邊，站起身來揉了揉有些發麻的雙腿，輕聲道：“可能是因為我最近碰到過很多次這種事了，所以反應有點大。”
媽媽將還剩下一半水的水杯放在桌上，道：“是么，這種事你也遇到過不少次了啊。”
寧川張了張嘴，話到口頭卻沒有說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去選擇，是接受自己會死亡的事實，還是逃避這個事實，躲起來，最后死去的……就會是寧雪。
媽媽看著寧川糾結的樣子，開口道：“你沒必要這么猶豫的，有些事情，并不是除了一，就是零。”隨后媽媽從包里翻出了一個薄薄的紅色外皮小本子，擺在寧川的面前：“你可以有其他的選擇。”
寧川愣了愣，拿起本子看了看，本子已經有些陳舊了，外皮處有些地方已經開膠了，但開膠的地方都被補好了，整個本子的顏色都有些褪色。他將本子翻開，映入眼簾的，是第一排的幾個大字。
器官捐獻卡。
寧川愣了愣，繼續翻看著，姓名欄處填寫的，是媽媽的名字。
“這個是我當年申請的，這個就是你的，除了死亡跟逃避之外的第三個選擇。”媽媽從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煙，優雅的取出一根放在嘴里，又取出打火機，打起了火。
咔嚓。
寧川透過打火機的火光看向自家的媽媽，此時此刻，他感覺媽媽變得十分陌生。
媽媽吸了一口香煙，吐出一團淡淡的煙霧，輕輕的閉上了眼睛，隨意說道：“我現在跟你說這個，你應該已經明白了，你是意外死亡。”
桌子上沒有煙灰缸，媽媽便將煙灰用手指輕輕的叩在桌上。
“七月八日，那天你跟小雪去了廟會。”媽媽頓了頓，將香煙一口氣吸完后，接著道：“之后小雪心臟病發，你在背她去醫院的時候，在最后一個路口被一輛貨車撞到了。”
寧川低下頭，喃喃道：“是……是這樣啊。”
“所以呢，你要怎么做？”
媽媽將煙屁股丟進垃圾桶，看向低頭不語的寧川。
寧川抓著頭發，痛苦的說道：“我不知道啊，我哪個都不想放開啊。”
如同棋盤上的局勢變成了死棋一樣。
一家三口人，失去了同時生活下去的可能。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事，就讓我在那天什么都不知道的死去不就好了？”寧川雙眼緊閉，黯然傷神：“就現在這個樣子，沒有我，老媽也能過得很好啊。”
媽媽起身，經過寧川身邊，走到窗前，沉默了一會兒后，道：“這個是我的……這么多年來的一個心結。”
寧川抬起頭，雙眼無神的看向前方：“老媽，你希望我怎么去選呢？”
媽媽沒有回頭，而是將窗戶打開，一陣清風吹進來，吹散了屋子里淡淡的煙味，她稍微握了握拳頭，斬釘截鐵道：“我希望你自己去做這個決定。”
“做一個就算是后悔，也要堅定的走下去的決定。”
媽媽靠在窗邊，接著道：“能做這個決定的只有你自己。”
這時，媽媽放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走過去，看清來電之后微微的瞥了寧川一眼，接起了電話。
“嗯，嗯，是嘛，一定要開心喲。”
簡短的一番對話后，媽媽掛斷了電話，而后對著寧川說道：“現在，翻開你手上本子的最后一頁。”
寧川木木的照做了，紅皮本子的最后一頁里夾著一張紙，在寧川翻開時便掉在了地上，寧川撿起后攤開，膽顫心驚的讀出了上面的字。
“遺產繼承書……為什么？”
寧川大口的喘著氣，低下頭，淚水滑下，他激動道：“為什么要把事情都告訴我……讓我糊涂一點……糊涂一點就好！”
媽媽看著寧川痛苦的樣子，朝寧川伸出了手，想要向他的頭摸去，伸到一半手便懸在了半空中，收回手自然垂下，大拇指的指甲狠狠的掐著食指的關節處。
“已經很晚了，要睡的話可以回房間睡。”說這話的時候，媽媽的語氣變得柔和了一些。
身心俱疲的寧川走到臥室，趴倒在床上，帶著疲憊的精神沉沉睡去。一旁的媽媽從床邊拿過一張毯子蓋在寧川身上，關上了房間里的燈。
走出寧川的房間時，媽媽輕輕的帶上了門，喃喃道：“晚安，小川。”
……
寧川醒來時，睜開眼看到的是自己房間里熟悉的天花板。想到之前的經歷，他嘆了口氣。
“真稀奇吶，哥哥原來也會有起晚的時候。”
床邊的椅子上，寧雪光著腳丫，盤著腿坐在上面。皺著眉頭，說著沒頭沒尾的話。看到寧川醒來后，欣喜的從椅子上蹦下來，搖著寧川的胳膊大聲道：“吶，哥哥醒了的話就快起來吶，今天媽媽做的早餐是章魚小丸子吶！”
寧雪說著說著，一滴口水便落在了寧川的襯衣處。
寧川白了她一眼，從床頭處拿了一張抽紙擦了擦。隨后他看向窗外，略微有些陰天，而此時正好路邊的路燈逐漸開始熄滅。
“欸，小雪剛注意到，哥哥你的這個毯子上的圖案好好看哦，全是閃電吶。”
“這個毯子很好看？”
寧川揪著閃電圖案的毯子一角，捏了捏下巴，疑惑道：“我居然會買這種毯子嘛？難道我的品味在不知不覺間變差了？”
寧雪生氣的跺了跺腳，撅著嘴道：“小雪覺得這毯子挺好看的說！”
“是啊。”寧川說著，摸了摸寧雪的頭，笑著道：“在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我就已經知道該怎么選了。”
寧雪晃了晃腦袋，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道：“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吶，說話沒頭沒尾的。”
……
另一邊，媽媽走進寧川的房間后，房間里已經沒有寧川的身影了。她走進衛生間，半響后，從衛生間里面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
窗外下起了雨，沙沙的雨聲像是蓋過了世界所有的聲音一樣。
雨過后，世界歸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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