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袖不知為何心慌意亂、惴惴不安。她復又將目光投向樓下的歌舞，這回卻莫名地看不下去了。腦海中亂糟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七想八，迷迷糊糊。

    待她好容易再凝回了神，一轉臉卻見陸鈺跟一個侍女打扮的少女說了些什么。少女看了看她，朝著她一屈膝，隨即便離開了。

    離開還沒忘記朝陸鈺拋個媚眼。

    洛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她佯裝什么也沒看到的模樣，轉回去繼續看她的歌舞。反倒是陸鈺在一邊笑嘻嘻地問她：“想不想知道我剛剛跟她說了什么？”

    “不想知道。”

    “真的不想？”陸鈺的笑容中帶著一點狡黠，循循善誘不懷好意。仿佛他手中正拿著一根逗貓棒一般，在午睡方起、睡意朦朧的小貓面前晃來晃去，后者縱然開始興致缺缺，卻終究抵不過天性，伸出爪子來撲。

    “……要說就說！”

    “我剛剛告訴她……”陸鈺故作神秘，待洛袖轉過來看他，才將后面的話接了下去，“我說，讓她去通知他們易老板，洛明幽公子的妹妹來了。”

    “？？？？？？”

    洛袖宛如被踩了尾巴一般，差點沒蹦起幾丈高。

    “不是，你……我……”

    她張口結舌了半天，最終竟什么也說不出來。恨恨地一跺腳，她不由分說一把拉住了陸鈺，急匆匆地往人群外走去。

    陸鈺被她拉著走得踉踉蹌蹌，卻一點也沒惱，笑得幾乎是前仰后合。

    “你怕什么呀，哎呀，哎喲……好像做了虧心事一樣。”

    洛袖停下步伐松開他的手，在原地氣得直跳，像只急紅了眼的兔子。

    “你說好不告訴我兄長的！！”

    陸鈺揉揉手腕：“這不是沒告訴他嗎……”

    “你還說！”洛袖快哭了，“這有區別嗎！”

    她倒也沒生氣，就是干了壞事被抓包，慌得手腳都不知往哪放。遠遠地她忽然發覺遠處有一陣騷動，靠著極佳的目力發覺是一大群人簇擁著一位紅衣青年正緩緩走來——可不是易暉嗎！

    但他身邊狂蜂浪蝶也太多了，生生絆住了易老板找人的步伐。易暉一臉的不耐煩，那些男男女女想盡法子地和他搭訕、想博一個青眼，他一個也不看，只顧悶著頭向前走路。

    洛袖推算一下他的目標似乎就是之前自己站的那個看臺，心下暗道不妙。她又一次一把拉住陸鈺的手，沒了命地朝主樓外狂奔而去。

    兩人沖出燈火輝煌的主樓。陸鈺氣喘吁吁：“你跟逃命一樣……！”

    洛袖撇了撇嘴。她之前雖來了一次，卻著實沒有好好逛逛清音閣——光顧著哭了。此刻在陌生地方也不由得有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感，環顧四周景象，似乎比主樓要清幽安靜不少，她由此推斷這里是清音閣后院。

    所謂后院，不過也就是客人休憩、樓中女子居住之地。洛袖靠著暗衛學的那一套潛入敵營、快速獲得地形情報的方法，摸清了供客人休息的雅間所在。瞅準了一間屋子里沒人，她幾下撬開了鎖，拉著陸鈺躲了進去。

    陸鈺哭笑不得：“你做賊呢？偷偷摸摸的？”

    “能躲一時是一時！”洛袖一臉劫后余生，“這里這么多屋子，他找也找不過來……”

    她一瞥眼，見陸鈺仍是一臉笑意，氣得不住搖晃他的肩膀：“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好好好怪我怪我怪我。”陸鈺舉雙手投降，卻仍是眉眼彎彎地看著她笑。

    也不知是不是他笑得太好看，洛袖滿心的慌張不快忽然漸漸地消弭了。她轉個身背對陸鈺，嘴里嘀咕著：“算了，不怪你了，本來就是我要來的……”

    屋內一時變得很靜。陸鈺輕聲喚了一句：“洛袖……”

    他后面的話還沒說出口，洛袖卻忽然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有人。”她壓低了嗓子，“有腳步聲。”

    那腳步聲漸漸地近了，連陸鈺都能聽得清楚。他聽見洛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一男一女，沒有武功。”

    陸鈺剛想說什么，洛袖忽然焦急地站了起來，在屋內匆匆忙忙地一陣摸索。她打開衣柜，又繞到屏風后面去看，面露焦躁。陸鈺剛想出聲問詢，洛袖卻一把拽住了他，將他塞進了床邊的矮柜中。

    緊接著自己也擠了進去，隨即一把拉上矮柜門。陸鈺尚未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下一刻房間門就被人打開了。一個女子聲音響起：“咦？怎么門沒有鎖著。”

    又一個男子道：“怎會？不會……不會被發現吧？”

    女子道：“這房間的鑰匙向來在我手里。想必是我忘了吧。”

    接著屋內幾聲響動，那女子撲進男子懷中，聲音嬌軟：“終于到了自己的地界，才能如此與你親近一番……沈郎，沈郎，阿窈好生想你……”

    男子將她擁入懷中：“都是我無用，沒能考取功名，白白在這金陵城蹉跎了三年。若今歲進士及第，阿窈，我定來為你贖身。”

    “到時候，我要用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把你抬回家，就像當年王首輔對他夫人一樣。”

    女子低聲泣道：“我不要什么八抬大轎。只求你把我從這不能見人的地方接出去就好了……哪怕是一生勞作清苦，我也不想再待在這里了，沈郎，沈郎……”

    洛袖聽得心下感動，差點沒紅了眼眶。然而當聽到屋內二人擁吻起來的時候，她又不禁紅了臉。

    她自小是清平城養大的孩子，什么都會一些，卻唯獨難解這男女情愛。此刻的臉紅或許是處于純真本性，卻不曉得這其中的意思。

    她下意識轉頭向陸鈺看去，才忽然發現二人正處于一個什么樣尷尬的位置：矮柜高度極低，陸鈺被塞進去只能平躺并將腿蜷起，洛袖隨后進入，更只能整個騎在他身上，并要極力壓低身子，才能避免撞到矮柜頂端。

    兩人實際是緊密相貼，呼吸相聞。鼻尖擦著鼻尖，能清晰地數清對方眼睛上的睫毛。

    更要命的是，她發覺陸鈺正專注地看著自己。一片昏暗中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亮，像是其中流瀉銀河，萬千顆星星熠熠生輝，發著光。

    她有一瞬見到浩瀚星海的震撼。

    她的手被試探性地握住了，先從指尖，接著對方的五指不動聲色、卻耐心至極地將她緊緊并在一起的手指分開，與自己十指交握。陸鈺仰躺著，靜靜地專注地凝視著她，捕捉到她急促的呼吸和染透半邊臉頰的紅暈。

    洛袖清晰地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窘迫的模樣。

    牽著自己的那只手發力握緊，洛袖微微垂下眼眸，躲開了對方熾熱的目光。太熱了，這里太狹窄了，那人的眼睛里像是有火苗在跳。

    接著，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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