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袖一言不發任她發泄。任誰知道自己被騙了這么久都會不好受的,何況謝元昭就是這種脾氣。
到了這個地步,她再待下去就太不要臉了。于是她開口道:“二位,今日之事就作罷吧,你們就當我從未來過。這件事,我會再想辦法。”
“走好不送。”謝元昭冷冷道,“什么樣的醫師陸家找不到,非要找我們這種山野小民?”
洛袖垂下眼,轉身準備離去。
“洛小姐留步。”寧軒忽然出聲,“請等一等。”
他對謝元昭說:“元昭,就算是陸家人,畢竟也在受苦,也是人命。”
“四師兄,我從不知你竟是如此菩薩心腸。”謝元昭冷笑道,“這女人騙了我這么久!”
“人命之重,有貴千金。一方濟支,德逾于此。”寧軒緩聲道,“你看到那些病痛纏身者,難道會去挨個盤問是否與皇族有牽連么?”
謝元昭沉默。
寧軒轉向洛袖,眼神清澈,聲音堅定:“洛小姐,我愿隨你入宮看診。”
“師兄!!”謝元昭急道,“你別忘了我們來金陵是有事要做!你怎么能把功夫放在——”
“好了。”她師兄說,“我心意已決。”
謝元昭大喊:“我絕不同意!”
她跨上前一步,對洛袖說:“我替他跟你進宮。”隨即又轉向寧軒:“你,留下來應付你那群比麻雀還吵的病人們,還有那些饞你身子的女孩子。”
她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就這么定了。”
——
回宮的馬車上,妍琴也不看話本了,一直皺著眉頭打量著在馬車一角閉目蜷縮著的陌生少女。她第無數次地向洛袖質疑謝元昭的來歷,洛袖也就不厭其煩第無數次地為自己的這位“舊友”作出擔保。
“謝醫師是我的舊識,”洛袖嘆著氣,從內心生出一股無力,“她救過我的命,醫術高超……決計不會害了長樂的,你放心。”
謝元昭閉著眼睛,悶悶地說:“信不過我可以走——誰稀罕救人似的。”
洛袖按住妍琴的手,無可奈何地說:“琴姑娘只是太擔心了。元昭,別見怪。”
謝元昭冷哼:“叫那么親熱做什么。”
馬車在金陵寬闊平坦的大道上慢悠悠地行駛著。忽然一陣耳熟的叩擊聲響起,洛袖皺了皺眉,揚聲喚了句“進來”,果然一名暗衛挑開車簾動作迅捷地鉆進了車廂內,單膝跪下。
洛袖道:“什么事這么著急?”
暗衛答道:“昭儀請閣主回宮后即刻去一趟鸞鳴宮。”
師傅好快的消息。洛袖心里百轉千回,答了句“知道了”,便揮手命那暗衛回去。謝元昭坐直了身子,朝她發出一個短短的單音:“嗯?”
“我師傅。”洛袖道,“臨安那時候,你見過。”
謝元昭“唔”了一聲:“我記不得了。”說罷便側向一邊,顯然又開始賭氣。
洛袖道:“你最好還是記得一下。不然青門那關會很麻煩。”
謝元昭悶不吭聲,也不知有沒有聽懂她在說什么。
東方昭儀倒沒怎么為難洛袖,只平常地問道:“你給王妃請的醫師進宮了?”
洛袖乖乖地應了“是”,又道:“師傅認得的,就是在臨安那時,幫我們解了月蘭花的謝姑娘。”
東方昭儀一挑眉:“那孩子?我記得她是洞天府的?”
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東方昭儀道:“那你可得看緊了她——畢竟人是你帶來的,結果是好是壞,都是你一力承擔。”她旁敲側擊,語帶深意。
洛袖應承下來,又道:“此番她與她師兄一同入京,我瞧著似乎是有什么事要做。師傅,要不要命人去查?”
東方昭儀道:“自然要查明白,不能怠慢。就算如今人手吃緊,畢竟事關碧海宮,也只能讓她們更辛苦些了。”
洛袖答應著,又說了些近日的事,正準備告辭時,只聽東方昭儀道:“明兒個下午把那孩子帶來我瞧瞧吧。多少年沒見了,容我與她敘敘舊。”
洛袖聽了心下微微詫異,仍是不動聲色地答應下來,隨即告辭了。
她回碧海宮的時候被人攔在了外頭,言道謝醫師正在為王妃施針,房內只有琴姑娘與綠鶯姑娘侍候。洛袖聽了心下驚訝,不知謝元昭原來還有這一手。一時又莫名怕她真做出對周弄月不利的舉動,心中不禁一陣煩躁,在院子里一圈圈踱步。
再放她進屋的時候,謝元昭已經在收拾針具了,而周弄月披著衣服正沉沉地睡在榻上——洛袖許久沒見她睡得這樣好。
她自己也玩針,不過是作為暗器之道,自認對針法的了解不如謝元昭遠矣。謝元昭顯得十分疲憊,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水,洛袖連忙吩咐小侍女拿熱毛巾來。
謝元昭喝了口茶,把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是害怕吵醒自己的病人。
“她這個病,”醫師說,“遺傳?”
洛袖點了點頭:“周王府三代都有。”謝元昭嘆氣說:“那還要孩子?”
“……什么意思?”
“三代都有。”謝元昭瞥了一眼熟睡的周弄月,“她肚子里這個就沒有?”
“……”洛袖臉色蒼白。
“她這破身子,之前還流過一次,居然還這么不知死活。”謝元昭語氣很犀利,“看得出來,宮里的太醫早就已經對她想盡辦法了。若沒這孩子,她還能多活幾年。”
“現在,孩子保不住,她一尸兩命;生產不順利,她一尸兩命;就算孩子生下來……”
“——母親也必死無疑。”
仿佛是一道驚雷劈中了洛袖,她面無血色,緩緩地跪倒下來,雙手握成拳頭,眼角無知無覺地泛起淚光。
她嘶啞地說:“我不相信。”
“你哭什么。”謝元昭說,“我還沒哭呢。給我一個治不好的病人,你這不是砸我的招牌么?”
洛袖咬著嘴唇無聲地流著淚。她不能哭出聲來,她不能吵醒了周弄月。
周弄月怎么會離開她呢。她不敢想象,不允許這個念頭在自己的意識中延伸片刻。光是想一想,心就好像被捏碎了一般,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謝元昭俯下身來,緩緩地拍著她的背,什么也沒說。
她忽然想到當年臨安城的街頭,那少年抱著眼前這女孩,也是這么默默地流淚。他們的臉上都沒有什么表情,睜著通紅的絕望的眼睛,任憑淚水從臉頰劃下,急促地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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