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盼走了，宿舍里的氣氛松緩下來。
韓甜甜第一個取下耳機(jī)，走過去把門關(guān)上，那砰聲巨響，她相信林盼聽得見。
“又當(dāng)又立！惡心。”
池月冷著臉不說話，繼續(xù)收拾東西。
王雪芽看了看她，“這事就到此為止吧，別再給池月拉仇恨了。”
“這怎么能叫拉仇恨呢？”
“甜甜，我知道你是好心，是真心為池月好，但別人是不會這么想的啊？咱姐妹兒輸?shù)闷穑瑳]什么大不了。可是——如果輸了再嘰嘰歪歪，就著實有點難看了。”
王雪芽說到這里，看了池月一眼，“咱們都閉嘴吧。”
韓甜甜似懂非懂，看池月臉色冷沉，終是住了口，“哦”了一聲，聲音放小，眼淚都快下來了，氣嘟嘟地踢床。
“就是覺得不公平，欺負(fù)人。”
池月回頭看她，笑了笑，“都過去了。”
……
池月收拾好行李走出宿舍，已是一小時后。
她走得很快，王雪芽小跑才跟得上。兩個人沒有說話，路上遇到航天城的工作人員和選手，在別人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里，王雪芽憋了一肚子的火，池月卻目不斜視，挺直腰背像在走臺步，腳下生風(fēng)。
從宿舍到辦公區(qū)，幾乎眨眼之間就到了。
“月光光。”王雪芽很擔(dān)心她，又說不服她，“你一定要今天走嘛？”
“嗯。”池月看她一眼。
“那我去請假！”
“你請假干什么？”
“陪你回去啊。你這樣走我不放心。”
“……然后我再送你回來嗎？”
池月撩她一眼，王雪芽抿抿唇，無言以對。
在沙漠地區(qū)，她確實比池月更不安全。
“可是我……你走了，我怎么辦？”王雪芽眼圈都紅，“早知道這樣，就不攛掇你參加比賽了。”
沒有天降奇兵，池月還是她的助理，還可以繼續(xù)待在她的身邊，兩個人可以每天在一起，但現(xiàn)在不一樣，池月參加天降奇兵被淘汰，再留下來，難免會受些指指點點，飛短流長，最是傷人。
“我又不會走遠(yuǎn)。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都在。”
池月反過來安慰她，然后抬頭看了看辦公室門口的“星空行者”幾個字。
“你回去吧，我自己進(jìn)去。”
她擺擺手，自己去了梅總監(jiān)的辦公室，說明白自己的情況，表示今天就要回家，請節(jié)目組派個車。
梅伊安慰了幾句，沒有多說什么，爽快地同意了，還給了她一個大紅包，說是節(jié)目組的一點心意，感謝她為天降奇兵節(jié)目帶來的美好時光，期待未來跟她有更多合作。
這個總監(jiān)會做人，場面話說得很豐滿。
池月笑笑，接過紅包，說一聲感謝，就塞入了口袋。
看她這么干脆，半點忸怩姿態(tài)都沒有，梅伊愣了愣，嘆了一口氣。
由心來說，他也認(rèn)為池月很優(yōu)秀，淘汰了可惜，但直播節(jié)目，規(guī)矩都擺在那里，他一個總監(jiān)也做不了主。
“你一會去停車場等著，我讓組里的司機(jī)送你。”
池月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王雪芽沒有走，還在走廊上等她。
看到池月過來，她搶步上前，“怎么樣怎么樣？總監(jiān)怎么說？”
池月看一眼她目光里的期待，知道她在想什么，輕輕一笑，“好消息。”
“真的？”王雪芽激動得差點跳起來，“是不是讓你留下……？”
“發(fā)了個大紅包給我。”池月拍了拍口袋，神色斂了下來，“小烏鴉，我回去拿了行李就走。”
王雪芽臉上全是失望，低頭輕輕嗯了一聲，“我送你出去。”
池月沒有拒絕。
她了解王雪芽的性子，要是不讓她送，這姑娘能傷傷心心的哭一場。
……
航天城為了防風(fēng)沙，建筑密封性都很好。
停車場是整體建在室內(nèi)的，所有的汽車都停在里面。
池月和王雪芽托著行李箱進(jìn)去，還沒有見到節(jié)目組的司機(jī)，就看到了喬東陽。
他靠在晶亮的玻璃門上，目光沉沉，表情隱隱帶了一絲陰郁。
池月看他一眼，眉心皺了皺，朝他點點頭，就想從他身邊走過去。
“站住！”喬東陽上前兩步，一把拖住池月的胳膊，朝王思芽看一眼，“我和她說幾句話。”
王雪芽呆了呆，看池月面無表情，默默地退了出去。
“就這樣走了？”
喬東陽握住池月胳膊的手，把她轉(zhuǎn)過來面對自己。
池月調(diào)頭看他。燈光下，他幽亮的眼仿若鍍了一層黑漆，有隱隱的惱意，但黑白分明，似灑了點點光芒，這是一雙與眾不同的眼，每一次凝視都似飽含深情，讓淪陷其中的人產(chǎn)生錯覺，認(rèn)為自己在他眼中獨一無二。
可這雙眼，看誰不都是這雙眼么？
看她時深情，看別人難道就不是情深？
池月抬了抬下巴，“有事？”
這疏離與冷漠，和賽前在他辦公室里的親昵，像隔了個天地。
“池月。”
喬東陽艱澀的開口。
或者說，他不知道怎么開口。
“對不起。”
池月安靜地看他好一會兒，“你不用說對不起，是我該說謝謝！”
一聲謝謝將兩人的距離再次拉遠(yuǎn)，如同那句“對不起”，莫名就成了疏遠(yuǎn)的潛臺詞。
喬東陽覺得他倆不該這樣的，就算池月輸了比賽，但從他們感情的本質(zhì)上來講，并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怎么會突然就這樣了呢？
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池月很在意這次比賽的輸贏。
畢竟賽前夸下海口，現(xiàn)在被淘汰，面子上過不去。
“我知道你不開心，但這事已經(jīng)過去了，咱別往心里去了，好嗎？”
喬東陽的聲音不似剛才冷硬，帶了點兒輕哄的意思，很明顯是想安慰她。可是，安慰人的事兒，他不在行。一旦安慰不到點上，就會適得其反。
“留下來。”他說：“這事沒什么大不了。我說要留誰，沒人敢有意見。”
“呵！”池月慢慢看他，眼瞳在氤氳的燈光下，閃過一抹異色，“既然是你一句話的事，當(dāng)初為什么繞這個大彎子？搞這么復(fù)雜，花這么多錢，弄個天降奇兵，為了逗誰呢？”
喬東陽啞住。
為什么搞天降奇兵？
一是為了服眾，師出有名，堵住那些胡說的嘴。
二是為了讓她進(jìn)組名正言順，不被人詬病。
可是這些話，現(xiàn)在說給她有意義嗎？
“是我考慮不周。”喬東陽爽快地把鍋背自己身上，伸手去拉她，像哄孩子似的放低了身段，“都是我不好。但我知錯能改，再不繞什么彎子了，我就直接告訴所有人，你是我喬東陽的女人，我就點名要你，怎么了？”
池月冷著臉，猛地縮回手。
“不好意思，我受不起。輸了就是輸了，我沒那么大的臉回來。”
喬東陽空了手，看著她沒動。
池月克制住情緒，與喬東陽眼對眼，“比賽的事，過去了，就不用再提了。現(xiàn)在我只希望喬先生能遵守承諾。我代表月彎塢的父老鄉(xiāng)親，謝謝你！”
池月丟開行李箱，雙手疊放小腹，朝他端端正正地鞠個躬。
九十度。
弓下去的腰，久久才直起來。
“喬先生，你是我們月亮塢的恩人。我沒什么報答你的，但我看了你的計劃書，項目規(guī)劃很好，前期投入雖然大，但未來肯定會產(chǎn)生經(jīng)濟(jì)效益，我會盡全力，不讓喬先生你虧本。”
“池月？”
喬東陽眉心深皺，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你就只想對我說這些？”
“還有什么嗎？”池月淡淡的。
喬東陽臉色慢慢沉下，眸底一片暗色，“我在擔(dān)心你，我在安慰你，你就知道你的月亮塢？你嘴里說著感謝的話，卻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池月，你把我喬東陽當(dāng)什么人了？”
池月沉默，一雙眼清澈而明亮，“你是喬先生。航天城的主人，月亮塢的大恩人。”
“我們除了月亮塢的投資，就沒別的可說了？”
池月看著他，隔了片刻，“我很感激喬先生，但除此，確實沒什么可說的。”
停車場突然安靜下來。
池月幾乎能聽到喬東陽重重的吸氣。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人？”
池月張了張嘴，又慢慢合上。
“你是個好人。”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喬東陽眼神落寞又柔軟，“池月，我什么都不是嗎？”
“你是喬先生。”
“沒了？”
“沒了。”
喬東陽點點頭，聲音加重，“我再問你一次，池月，在你心里，我喬東陽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他反復(fù)問這個問題，一次次像重錘敲在池月的心上，她煩躁而混亂，不耐煩地抬起頭，目光冰冷無情，“喬先生找我，就為了問這個？你無不無聊？你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沒點數(shù)嗎？你什么都不是！”
喬東陽瞪著她，拳手攥緊，牙齒都咬緊了。
他的驕傲，快被她磨光了。咬著牙，眼里全是惱意，“一次比賽輸了而已，就讓你這么介意？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輸了嗎？池月，你能不能冷靜一點？你不知道這些話，多傷人嗎？”
他的惱意在燈光下肆意膨脹，臉色看上去有些嚇人。
池月安靜地看著他。
沒有障礙和距離，看著他英俊的眉目，卻仿佛隔得很遠(yuǎn)。
停車場的門口，傳來王雪芽和司機(jī)的對話。
池月伸手拉過行李，不近人情地說：“喬先生的話要是說完了，我就走了。”
喬東陽被她噎住，盯住她無動于衷的臉，明亮的眼瞳慢慢變暗。
池月別開臉不去看他，拖著行李走向門口，“小烏鴉！”
……
王雪芽進(jìn)來了，帶著一臉懵然的司機(jī)。
他們都看到了喬東陽——的背影。
他走了，頭也不回。
池月托著行李站在原地，臉色蒼白，看上去也很平靜。
這兩個人……
畫面太揪心。
王雪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但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月光光。”她輕輕擁住池月，“你太鋼了。男人都好面子……”
“男人好面子，那我不要臉的啊？”池月面無表情地冷笑，“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用勸了。天生就不合拍的人，根本就不適合在一起。早了早好，不要拖泥帶水。”
王雪芽聽她一字一句說來，一臉無解。
“我覺得吧，你比賽輸了，和喬師兄也沒什么關(guān)系啊？你看不出來嗎？他也是好心，他在關(guān)心你？”
池月猛地調(diào)頭，目光厲厲看她。
“你看不出來，他只是在同情我嗎？他早就認(rèn)為我會輸，他從心底里認(rèn)為我不是林盼的對手。好，我確實不是吧。可我輸了就輸了，他憑什么認(rèn)為我輸不起？憑什么啊？”
她吼得有點大聲。
王雪芽撇了撇嘴，快哭出來了。
“月光光，你太偏激了。”
“……”
池月抽口氣，看了看司機(jī)，“不說了，我走了。”
她招呼司機(jī)過來放行李，然后坐了上去，“回見。”
王雪芽站在那里，手足無措地看著她，“月光光，到底為什么呀？”
為什么要這么偏執(zhí)啊。
這不是她平常灑脫的樣子啊！
從王雪芽的角度看，喬東陽就是一個好心來哄女朋友，結(jié)果碰了一鼻子灰的可憐家伙。而池月，雖然心情不好可以理解，但……她不是這樣不講道理的人。
汽車啟動了。
停車場的大門緩緩升起。
那輛車載著池月離開，遠(yuǎn)去。
王雪芽一個人在停車場站了好久，抹了抹臉，慢慢回宿舍。
這時，有消息進(jìn)來。
她低頭看手機(jī)。
月光光：“也許是我嫉妒了吧。小烏鴉，我今天一敗涂地。”
……
……
－－－－－－題外話－－－－－－
冷靜，小情侶的情緒，總是這樣的，像霧像雨又像風(fēng)。
嗯，越是在乎，越是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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