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回家的時候，于鳳正聽到消息匆匆出來，三個人在大門口碰個照面，看到一身狼藉的兩個閨女，于鳳愣了愣，眼圈當(dāng)即就紅了，二話不說回頭就在院子里拿了一根扁擔(dān)。
“哪個挨千萬的欺負我女兒，我跟他們拼了！”
“媽——”池月拖著她，“沒事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欺負我們家沒男人，當(dāng)你媽是死的嗎？”于鳳嘴唇都氣得啰嗦起來，不是裝腔作勢的那種吼叫。池月相信，她要是放手，于鳳今天真能給她鬧一出人命案來不可。
“算了。”池月耷拉著眼皮，看于鳳勁頭不小，根本就說服不了，只得換個方式，“我和姐姐都沒有吃飯呢。”
于鳳一怔，激動的情緒稍稍平復(fù)。
“打哪兒回的，怎么沒吃飯？”
“申城。下飛機換汽車，一直趕路，沒地兒吃。”
于鳳繃硬的胳膊漸漸軟下，池月順勢從她手中拿下扁擔(dān)，丟在院角，看她一眼。
“好餓！”
唉！于鳳長長一嘆，望著女兒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去屋里等著。”
這些日子池月在煎熬，于鳳也不好過。曾經(jīng)讓她榮耀加身的女婿突然惹上了人命官司，村里人的眼光慢慢就變了。現(xiàn)實赤丨裸丨裸地讓人難堪，她不再是人人羨慕的國民岳母，而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誰見到她都酸幾句。
王雪芽在村里陪著她的時候還好，有人說說話。后來王父生日，王雪芽告辭離去，于鳳整天一個人悶在家里，氣不過，罵不了，又不想出門，都快要悶出病來了。
今天借機發(fā)了一通火，發(fā)泄了怒意，她舒服了些，去了廚房。
……
飯是早上剩下的，于鳳炒了個菜就端了出來。
日頭正烈，風(fēng)又大了些。看池月站在門口發(fā)愣，于鳳瞪她一眼，讓她幫忙拿碗筷。池月也沒有出聲，擺好桌，就去叫池雁。
從村委會回來，池雁就沒有說一個字。
池月剛才硬把她塞到床上休息，又把天狗和天貓都抱到她的床邊，播放了一些舒緩的音樂，試圖安慰她受到驚嚇的神經(jīng)。
可是，天狗和天貓說了很多話，池雁都沒有反應(yīng)，音樂似乎也沒能入她的耳朵。
池月出來時她是什么樣子，再進屋去，她還是那個樣子，倚在床頭的姿勢都沒有變。
這樣子的她，看得池月有點害怕。
“姐。吃飯了！”她叫得小聲。
池雁望過來，像是受到驚擾，目有懼意，搖頭。
“不想吃？”池月問。
池雁點點頭。
“不餓嗎？”
池雁搖搖頭。
“餓，但是不想吃？”
池雁搖搖頭，又點點頭。
她有肢體動作，就是不肯說話。
池月突然想到池雁犯病的初期，那時候她也是這個樣子，一個人悶在房間里，不跟任何人說話，對陌生人和聲音會表現(xiàn)出極大的驚恐與抗拒，但拒絕交流。
池月心里一嘆，“那我把飯給你端到房間里來，不讓別人看到你，好不好？”
聽了這話，池雁緊張的面孔稍稍松開，朝她輕輕點頭。
池月是了解池雁的，知道她這個時候大概又縮回自己的殼子里去了，為了不再受到傷害，她選擇了逃避。好在，池雁不講話，飯還是吃的。
“好吃嗎？”
“……”
“姐，你吃完，和天貓玩呀，它都想姐姐了。”
池雁不抬頭，沉默，沒有反應(yīng)。
唉！
池月看著她吃完，收拾了碗快，這才回到客廳。
她正吃著，杜俏就來了。
池月皺起眉頭，對這個不速之客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不歡迎。
“杜俏，如果你是來找我打聽什么的，我勸你免開尊口。不然，別怪我不念同學(xué)舊情。”
她開門見山，杜俏尷尬無比。
“我不是為了打聽事情來的。”杜俏把聲音放低，往池雁那屋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說：“我小五哥拜托我過來看看池雁。他不方便，你知道的……”
不提池雁還好，一提池雁，池月的眉頭皺得更狠了。
“如果他認為今天的事情，可以抵消他的愧疚，那么他成功了。池雁不會知道，也不會在意他當(dāng)初的選擇！”
“咳！池月，我小五哥，他是真的關(guān)心池雁……今天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兒，他都跟人動上拳頭了，我來的時候，我嫂子還在哭呢。”
池月聽著，吃著，不抬頭，不動聲色。
杜俏：“……”
她認識池月的時候，是池月的小學(xué)和初中階段，那時候的池月沒有現(xiàn)在這么尖銳，對人不留情面，不巧，杜俏現(xiàn)在面對的是今天的池月。
對于不識相的人，現(xiàn)在的池月不會給好臉色，也不會再給別人攻擊自己的機會。
“池月，我也是好心……”杜俏一聲嘆氣。
“用不著。”池月突然抬頭看了杜俏一眼，露出一抹冷笑，“幫我回去警告那些人，招惹我可以，不要再招惹到池雁，否則后悔的一定是他們！”
“他，他們？”杜俏結(jié)巴了，“池月，你在說什么？他們是誰？”
池月冷冷一笑，“他們就是那些跟你一樣，在背后嘴碎說是非的人，還有那些缺德的謠言制造者。”
“……”
杜俏是狼狽離開的。
這回，于鳳沒有為了她而責(zé)備池月，而是在她的背后呸了一聲。
“她娘倆都不是好東西。以前小喬沒有出事的時候，話里話外全是討好，想方設(shè)法和咱們攀關(guān)系，愣是把一家人的工作問題都解決了。現(xiàn)在小喬出事了，她家就開始落井下石，說壞話最厲害，就數(shù)杜俏她娘……”
“媽！”池月頭痛，“以后少跟他們來往吧。”
讓人占了便宜，還被人反咬一口，換誰都會不舒服。
但池月和于鳳的想法不一樣，或者說，她的格局與目光更遠。
今天在村委會，她說，要給大家一個交代，不是說說而已，是她想好的。
項目已經(jīng)投資了這么多錢，如果就這樣停下，不論是她，還是喬東陽，都不會甘心。
可是，如果項目繼續(xù)，那就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除了喬東陽，誰能掏得出來這個錢？
池月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
次日去項目組辦公室，池月找了俞榮。
項目組的情況她是知道的，投資公司的主體是東陽科技，但是背后出資的主要是Crown公司。東陽科技是喬東陽創(chuàng)建，可是這個公司主要做科技研發(fā)，換句話說是燒錢的地方，東陽能周轉(zhuǎn)的資金并不多。這么大的一個項目，錢還得靠Crown來掏。雖然Crown的業(yè)務(wù)，包括機器人是喬東陽做起來的。但Crown屬于喬氏，現(xiàn)在喬氏叫停項目，就是停掉了后續(xù)的資金投入，相當(dāng)于為月亮塢斷了糧。
缺少資金，項目就做不下去。
俞榮焦頭爛額，又束手無策。
他比任何人都關(guān)心喬東陽的案子，看到池月，也是迫不及待地問起。
“不知道。”池月的回答，沒有變化，“等通知吧。”
“唉！”俞榮捧住腦袋，沉默了好久，突然說：“我可能在這兒待不了多久了。”
“嗯？”池月詫異。
“我老婆一個人帶孩子，挺辛苦，我長期在這邊，幫不了家里……她有意見了。”俞榮的聲音越說越小，“她想讓我調(diào)回申城去。”
懂了。
俞榮說的原因只是一層。
另外有一層是他沒有說也不好意思說出口的——俞榮的老婆肯定不想他在這里虛耗光陰，再跟著喬東陽，他可能會朝不保夕。但回了申城，像他這樣的人才，還能謀一個更好的未來。
俞榮不是東陽科技的人，是Crown公司的，在那邊怎么也有點人脈，調(diào)回去不成問題。
池月目光平靜，“你怎么想的？”
俞榮不敢看她的眼睛，“這個項目是我親手抓起來的，從無到有……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情感，我肯定是舍不得走的。但是，家里也有實實在在的困難。”
“不好取舍？”池月問著，帶點笑。
俞榮重重點頭，避開了她銳利的視線。
“遵從內(nèi)心的感受吧。”池月笑了下，待他抬頭，又朝他眨個眼睛，慢慢坐下來，整理桌上那些項目資料，一句話說得慢幽幽的，“我相信喬東陽。他不會輕易倒下的。他會回來。”
俞榮愣了愣，“我也相信喬總，但是……”
池月抬眼撩他一下，唇角輕揚，態(tài)度輕松，“人生是一個競技場，有時候成敗往往在一念之間，關(guān)鍵時刻的選擇決定了一個人的格局和未來。是吃肉，是喝湯，還是餓肚子，都是自己選的。”
俞榮：“……”
池月不再說話，把項目資料都整理起來，就像喬東陽在時一樣工作，有條不紊，態(tài)度嚴肅、認真。俞榮看半晌，沒忍住，又嘆口氣。
“現(xiàn)在你整理這些干什么？有用嗎？”
“也許有，也許沒有。”池月回答得模棱兩可，“但我不想在需要用的時候，拿不出來呀。”
“這到也是。”
……
俞榮是在第三天離開的。
收拾了行李，說是趁最近有閑時，回申城去探親。
在項目組，俞總就是最大的領(lǐng)導(dǎo)，沒人能攔他。
池月當(dāng)然也不能。
她親自把俞榮送到車邊，與他握手。
“俞總，一路平安。”
“…再見。”俞榮說得慢，聲音低沉，有一點啞。
池月微微一笑，看著他通紅的眼睛，松開手，“歡迎你再來月亮塢。”
“……”
俞榮眼神微飄，有一種被人窺破的難堪。
“我會的。”
樹倒猢猻散，是古今不變的真理。人都有選擇未來的權(quán)利，池月不怪俞榮，更不能要求別人跟她一樣，有情懷和夢想。
她不知道俞榮還會不會回來，但她必須告訴別人，俞榮還會回來，一旦村民知道俞榮不再回來，事情會往更壞的方向發(fā)展。而這，是池月不想看到的。
一周后，池月抱著整理好的全部材料，去找了那兩位負責(zé)項目工程的專家——喬正崇的大學(xué)同學(xué)。
兩位老專家看到她還在堅持，而且準備了這么詳細的資料，吃驚之余，又是激動，又是感動，直是夸她有想法，有韌性。池月向這兩位老人請教了許多自己不懂的問題，兩位老專家也是知無不言，能說的，不能說的，都一一告訴了池月。
經(jīng)過一番討論，池月回到月亮塢，就寫了兩個計劃書。
一是找吉丘政府要資金渡過難關(guān)，月亮塢是民生工程，可行性很高——這是老專家支的招兒。二是池月自己的想法，她把項目規(guī)劃和盈利表做得十分詳盡，準備在萬不得已時，向社會和企業(yè)募集資金。
想法有了，做起來卻不容易。
池月去了吉丘政府，得到的回饋都令人尷尬。
領(lǐng)導(dǎo)肯定了她的想法，但是……吉丘窮，掏不出錢。
要不然也不會等到喬東陽來投資了。
沒錢，空有理想有什么用？鏡中花，水中月。
池月連續(xù)跑了半個多月，不得不放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然后，開始鄙視自己的天真。
一個沒錢沒關(guān)系沒人脈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怎么可能獲得這樣的政府支持？
池月準備啟動第二套方案，可是她查了很多資料，發(fā)現(xiàn)這個想法太不成熟，她對運作形式也不了解。沒辦法，她只能去請教邵之衡。
聯(lián)系他時，池月有些怯怯，覺得這想法可能太傻了，怕是會被他笑話。
不曾想，邵之衡看完計劃書，居然充分地肯定了她的設(shè)想，“我認為方法是可行的，只是細節(jié)上還有待商榷。”
“你認同我？”池月內(nèi)心充滿了感激。
“當(dāng)然。就算拿不到那么多資金，至少也能引起社會的關(guān)注，不會有壞處。”
“可是我……以什么名頭去號召呢？”
“星空冠軍。”邵之衡發(fā)了個笑臉過來，“喬東陽給你這么大一筆個人財富，你不會不懂得利用吧？”
“……”
池月不是不懂，而是不愿。
如果說現(xiàn)在的互聯(lián)網(wǎng)是一種網(wǎng)紅經(jīng)濟模式，那么，身為星空總冠軍的池月自身就是一個超級大網(wǎng)紅。從奪得冠軍到后來引出這么多事情，案件，不管網(wǎng)上對她的看法和褒貶，她的粉絲數(shù)量一直在漲，哪怕她沒有專業(yè)運作，也是一個流量集中點。
這確實是一筆財富。
“不用猶豫，只有金錢才能換來最高級的平等，換來與世界對話的權(quán)利。只要結(jié)果是好的，采取什么樣的方式，不重要。”邵之衡如是說。
他是商人思維，總是從他的角度來提點池月。
就像過去的很多年，他始終在池月的生命里擔(dān)任著亦師亦兄的角色。
指導(dǎo)她賺錢，并教她克服心理上的不適。
賣成人用品沒什么可恥的，沒偷沒搶，這筆錢用到了它該用的地方，可以幫助到別人，那就是好的結(jié)果。同樣的道理，利用星空冠軍的身份，炒網(wǎng)紅人設(shè)，獲得關(guān)注，獲得投資，更是合情合理。
“邵哥，你真的覺得這樣可行嗎？”池月還有疑惑。
“當(dāng)然啦。”邵之衡想了想，又告訴她：“不過，我認為你首先要解決的不是這個問題，而是東陽科技的問題……”
“怎么說？”
“月亮塢項目主體是東陽科技承建的，當(dāng)然歸屬權(quán)也在東陽。那么問題來了，東陽是不是喬氏的下屬企業(yè)，它和喬氏是什么關(guān)系？喬氏叫停月亮塢的投資，東陽能不能與其割裂開來？如果不能。這個項目你就沒法做下去。”
“我明白。”池月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東陽是屬于喬東陽個人的，與喬氏沒有關(guān)系。”
“不要這么肯定。就算沒有關(guān)系，喬正元肯定也不會輕易把東陽割讓出去。這個官司，有得打。”
“……”
這么復(fù)雜嗎？
池月好久沒有說話。
果然在這個江湖，她還是個稚兒。
邵之衡繼續(xù)說：“這才是現(xiàn)在最需要解決的問題。要不然，就算有別的企業(yè)想要注資月亮塢，都不可行。東陽沒有掌舵的人。”
池月提了一口氣，“要是喬東陽在就好了。”
“嗯。”邵之衡沒有反對，也沒有問她案子怎樣，而是在談話的最后，關(guān)心地問：“需要我過來嗎？”
池月笑了起來，“抱著錢來嗎？”
“呵！”邵之衡也笑，“可以。月亮塢我投資不起，但是請你吃飯不成問題。”
“不用了。最近胃口不好。”池月不希望邵之衡特地跑一趟漠地，笑著拒絕，道了謝，“回頭事情解決了，等喬東陽出來，我請你！”
邵之衡沉默了一會。
“好。”
……
事情折騰下來，前前后后又是一個月。
大概是太過疲憊，池月這天晚上睡得很沉，一整晚都做些雜亂的夢。她夢到池雁發(fā)病，撕心裂肺的大吼，又夢到月亮塢的村口警車駛?cè)耄瑔號|陽被戴上手銬押上了警車……
他就像那天見面時一樣，剪著短短的頭發(fā)，穿著“黃馬甲”，冷冰冰看她一眼，“不要等我了。我們分手吧。”
分手。
又是分手。
池月內(nèi)心的空洞越來越大。
她在夢里拼命地奔跑，追趕……警車卻越去越遠。
“喬東陽！”
她跌坐地上，滿地的黃沙，她的手深深插入沙里，掬起來的沙，揚在風(fēng)中，迷了她的眼，整顆心像破了一個洞。沮喪、失落……直到她醒來。
果然，不僅僅是一個夢，清醒的現(xiàn)實，比夢里更讓人沮喪。
她的手機上，有一條權(quán)少騰十二點半左右發(fā)來的信息。
“喬東陽的事情，已經(jīng)有處理結(jié)果了。不好意思，我再也幫不了你了。”
池月呼吸一窒，腦子突然空白。
她反復(fù)看這條消息，手機在掌心都攥出了汗來。
再也幫不了，是什么意思？
權(quán)少騰都幫不了，會是什么結(jié)果？
池月心臟砰砰亂跳，呼吸不再暢快，消化著這條信息，感覺到整個世界的幻滅——
她安靜地坐了一會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整理了一下思維，想要給權(quán)少騰發(fā)一條消息問問他情況。可是，看看時間，現(xiàn)在是凌晨兩點，權(quán)少騰肯定已經(jīng)睡下，就他那個脾氣，惹惱了他，恐怕更是什么事都辦不了。
池月左思右想，只能放棄。
一個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她聽著屋外呼嘯的風(fēng)聲，知道明早起來又將是一個風(fēng)沙蓋頂?shù)娜兆樱@樣的日子，在漠地人家，也許永遠都沒有盡頭……
那些傳說中的青山綠水，不會再回來了。
——就像喬東陽。
池月雙眼一熱，心里疼痛到極點。
風(fēng)聲越大，就像刮在耳根一樣。
她突然抱著腦袋，把自己塞入被子，仍由淚水橫流，默默地浸潤枕頭……
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把池月的煩躁推到了極點。
她從枕頭邊摸過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接起就罵，“半夜打什么騷擾電話？有病啊？”
電話里沒有人說話，只有風(fēng)聲尖銳地刮過去，那是一種池月熟悉的，像是要把整個大地掀翻開來的鼓噪聲。
“喂？”池月聽著風(fēng)聲，突然安靜下來，“你不說話我就掛了。”
“池月。”
一個低啞的聲音，驚得池月從床上坐了起來。
“喬東陽，你在哪里？”
“你家大門外。”
“……”池月嚇得不輕。
“你不會是越獄了吧？”
“……”喬東陽大喘氣一下，“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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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念你們，你們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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