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飯桌上，少爺和王婆都安靜的夾菜吃飯，吃得也很慢，就是所謂的食不言寢不語。

    以往，我都是和其他的姐妹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吃得很快，彼此夾菜添飯的速度也很快。

    我們當中大的雖然會照顧一下小的，那也是建立在吃飽的基礎上。

    剛進來的時候，我也被照顧過一段時間，會有好姐姐幫我夾菜，等我適應了，關照也沒有了。

    丫鬟通常吃得很快，因為我們還有活計要忙，又要隨時準備好聽主人或管事們的吩咐，嬤嬤們說過柳府不養閑人。

    一個經常大口吞咽的人，你突然要讓他細嚼慢咽；一個吃飯時習慣了粗野的人，突然讓他注意相關禮儀，真的很讓人難受。

    為了不出丑，我也學著少爺和王婆的樣子，一點點的細嚼慢咽，仔細品味每一道菜肴的滋味，此時此刻的我，就像有錢人家的小姐一樣。

    平時，吃飯只是為了填飽肚子，從不會去細細的品嘗，而且也沒時間沒條件，把飯菜從嘴里咽下去就行。

    而現在這樣，慢了下來，感覺也不錯，沒人跟我搶，可以吃自己喜歡的，不會擔心有做不完的活計。

    但是，我現在還是適應不了，習慣一旦養成了，就不那么容易改正。

    少爺和王婆雖然吃得慢，但也很快就吃好了。

    我在想，我是該放下筷子，還是放下筷子。

    哎，還是得放下筷子，雖然我還是沒吃飽，肚子只有七分脹而已。

    好想繼續吃啊，少爺吃的菜品，可不是丫鬟的飯菜能趕上的。

    有炒肉，還是細肉(瘦肉)，有素炒白菜芯，有豆腐酥，還有酸魚湯。

    還剩了這么多，如果倒掉的話好浪費啊，真想全部都吃完。

    這些菜品，只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丫鬟們才能吃到。

    當所有的人都放下筷子，王婆開口說：“二丫，去打熱水給少爺洗腳，我留下來收拾。”

    “好的，婆婆。”

    說完，便去拿銅盆，去打熱水。

    府里按點會有人燒好熱水，以滿足主子們的需要，離柴房很近。

    雖然天已經黑了，但柳府上下掛著燈籠，所以去柴房的路還是看得很清楚的。

    就這么走著，感覺好像后面有人在叫我，轉過頭去看。

    迎面走過來一個，應該和我差不多年紀的人，但她比我好看，膚白如玉，亮麗的長發，即使是黑夜，感覺也奪不走她的光彩，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姑娘。

    如果不是她手里的銅盆，和我的一樣，我就信了。

    “姐姐，你剛才是叫我？”

    “對啊，你是哪個院子的，我怎么沒見過你。”

    “我叫青兒，也可以叫我青竹，是剛進青竹院的，所以姐姐沒見過。”

    “原來你是明少爺的丫鬟，你命真好，我是幽竹院安少爺的丫鬟，蘭心，平時叫我心姐姐就好。”

    心姐姐說著，聲音變得低沉下去，臉色黯淡，但最后又揚了上來，想起安少爺的傳聞，不由的同情心姐姐。

    不管怎么說，我多了個姐姐，在府里也算多了個依靠。

    就這樣，我們相約結伴去打水，回來時在一處院門分手。

    回到院子，進入少爺的書房時，少爺和王婆在說話，似乎是在談論我。

    “少爺，你覺得二丫怎么樣。”

    “還行，留下吧，也該找個人幫幫你了，這么多年來你也很辛苦。”

    “老身不辛苦少爺，受小姐的遺命，這么多年來，我不敢不盡心。”

    “是啊，母親已經走了這么多年。”

    門外風吹久了，身體還是忍不住，不小心打了個噴嚏。

    王婆冷聲說：“進來吧，二丫，待會水涼了不好。”

    “是，婆婆。”

    說完，就趕緊端水進書房，不敢有絲毫遲疑。

    端到少爺的腳邊，準備為少爺脫鞋，然后洗腳。

    少爺開口說：“退下去吧，二丫，脫鞋就由我來。”

    我面色一凝，低聲說：“是少爺。”

    然后退到一邊，等候對我的吩咐。

    “二丫，你先回房睡吧，你早你要早起，少爺這有我就行。”

    這不禁讓我多想，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聽到關于我的，想聽一聽而已。

    此時，我很想給自己一個巴掌，來換得少爺的原諒，嬤嬤教的規矩怎么忘了，不得偷聽主人講話。

    可我，還是沒有勇氣打自己一巴掌，因為輕了是做作，更讓人厭惡，重了會很疼的，所以沒有。

    我緩步離開，而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仿佛腿上有千斤的鐵石。

    然后輕輕的把房門關上，嘆了一口氣，便轉身向西廂房走去。

    西廂房中，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想到明天就可能離開青竹院，我怎么能睡得著。

    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可我還是睡不著，想著今天發生的種種，唉，聽天由命吧。

    不一會兒，王婆提著一個燈籠回來了。

    來到我的床邊，開口說：“起來吧，二丫，我知道你還沒睡著。”

    哎，還是來了，是禍不是福，但是還能掙扎一下。

    我趕緊下床跪下，十分可憐的說：“婆婆，我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婆厲聲道：“知道錯就好，起來吧，放寬心，短時間我和少爺是不會趕走你的。

    但你以后嘴巴要把牢，耳朵不要伸長，不得向院子外的人說青竹院和少爺的一切。

    不然在柳府內收拾你一個小丫鬟，我還是很容易的，就像拍死個蚊子一樣。”

    雖然王婆說可以起來的時候，可我還是不敢。

    但所幸，短時間內，我不會被趕走，想到這，感覺如釋重負，心里的石頭也總算落地了。

    “起來吧，好好睡覺，明天早上去打熱水，伺候少爺洗漱。

    對了少爺平時自立，有些事情，少爺喜歡自己一個人來做，比如穿衣洗臉洗腳之類的，只要少爺吩咐你，你才去做，不要自作主張。”

    我有些歡快的說：“好的，婆婆。”

    給我安排差事，那就意味著，我明天肯定不會被趕走。

    然后，王婆被懷里掏出一塊糕點，遞給我，正是少爺給王婆留的那一塊。

    “我猜你沒吃飽，專門給你留的，以后你慢慢吃，一直吃到飽，少爺是不會怪罪你的。”

    我差點高興的跳起來，但還是理智的克制住了。

    最終我再次躺在床上，想象著以后的日子，仁慈的主子，嘴硬心軟的婆婆，將來應該說不會太差。

    就這樣，我慢慢的睡著了，這是我第一次在柳府睡得很香，就仿佛人生找到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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