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一行人終于到達了域南。

    此行水患經過的第一個部落，便是天筑，這里也是災患最為嚴重之地。若是天筑所在的河段水患治理完畢，下方那些部落也就會輕松許多。

    所以，他們到達域南后，必須先在天筑落腳。

    天筑城算得上是除了王都以外，六域之中最為繁華的一城了，域南幾十個部落，都會有人來此貿換貨物。特別是在收成時節之后，天筑會迎來最為熱鬧的場景，最盛之日可比王都相比。

    只不過這一切都只是在水患沒有到來之時。如今的天筑，別說重華幾個外來之人，就是生活在這里的人們，也無法相信眼前所處的地方，是他們的家。

    他們幾人從天筑北側入城，南北貫穿的這條大道原是這里最為繁盛的道，可如今的樣子令人觸目。

    兩旁的房屋絕大部分已被沖倒，沒有倒下的也早已被水浸泡得不堪一擊。寬敞的道路本應攤販聚集，可如今卻是生民遍地，有人哀嘆，有人唏噓，眼眶血紅，臉上布滿絕望，活像一個個沒有一絲生氣的木偶。

    “繁華盛極的天筑城竟然變成了如此模樣……”一路走來，崇公倍感心驚。他上一次來這里時，還是幾年前的那場治水。或許這是他與天筑特別的緣分，每隔幾年便要來上一次，有時候會來得更多。只是這緣分怕是孽緣，因為每一次只要他來了，那定是天筑受災之時。

    崇公苦笑地望著這一切，神色黯然，心下有些起伏。

    “沒想到這里的災情，竟如此嚴重……”魏俞泓從進入城內起，張大的嘴就沒有合上過。他雖然未曾來過這里，但名滿六域的天筑城誰人不知，以前他還不止一次地生過要來這里游覽一番的念想。魏俞泓怎么也沒想到，如今念想已實現，不過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弄知與重華兩人只一臉詫異地看著，但心里的震驚與詫異并沒有魏俞泓那樣強烈。只因他們沒有太多的預期，所以只是在面對著兩旁生民的絕望目光時，兩人的神情才會變得有所不同。他們以往的村子從未發生過水患，對于他們來說，對于水患并沒有太過直接的體會。

    馬蹄聲在這條路上變得十分明顯，一個七百多人的隊伍從這里經過，對于天筑城的人們來說，也算得上是一件難得的奇事。

    若是在以往，他們早就被人們圍住，好奇地觀賞著。只不過現在，生民們的眼神依然會落在他們身上，但不是好奇，而是深深的絕望。那種絕望并不是因為這些陌生的人，而是對于眼前的一切。

    看著隊伍之中的旗子，兩旁有些人似乎反應了過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王都的司水官，是王都的司水官來了！”隨之，便有些許幾人掙扎著，用一種幾近于爬的姿態朝這邊慢挪而來。

    “崇公，這……”魏俞泓眼見如此情形，有些著急。

    “無事，他們不會做什么。”崇公擺了擺手。

    這樣的場景，他并不是沒有遇到過。以往幾次來這里時，也是同樣的場面，只不過那時天筑城災情并沒有這次嚴重，兩旁的房屋雖有損傷，但天筑還是那座天筑。在看到司水隊伍到來時，生民們便如同見著救星一樣地涌來。他們并沒有什么惡意，而是在隊伍前深深拜謝，幾乎要將他們圍在路上。

    如今，同樣的場景再次出現，只不過讓崇公無比意外的是，這次向他們靠近的不過只有十幾來人，而且都是年輕輕輕的人。

    至于其他的人……崇公放眼望去，他們依然紋絲不動，目光呆滯，似乎這里發生的一切事都與他們沒什么關系。

    崇公的心被揪得一陣緊，此刻那些無動于衷的人，當初何嘗不是像面前這些年輕人一般，興高采烈地來到他們馬前叩謝。可如今……

    許是他們叩謝了太多次，發現水患還是每隔幾年都有，這群治水的隊伍每次在事后才來，又于他們何益呢？

    又許是這一次在洪水之中，他們失去的太多了，包括糧食，包括親人，包括所擁有的的一切。既然什么都沒有了，那也就沒什么好在意的了。

    “唉！”崇公看著這一切緩緩地嘆了一口氣，一絲愧疚之感在他心里升起。擔任司水官這么多年，他從未有過現在這樣的感覺，這也是他首次如此深刻地回想起過往，想起被水患襲擊的部落之中，生民們那一雙雙痛苦的眼睛。

    為今之計，只有快些治水，待水患褪去，重整天筑城！一個堅定又焦急的念頭在崇公心頭生出。

    “奉首領命，迎接司水官入城宮……”正當隊伍因前面十幾個人俯身而停下時，一個急切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隨即，五個打扮輕巧的人騎著一匹快馬飛馳而來，在隊伍面前穩穩停下。而剛剛在隊伍前俯身的那些人，見首領派來迎接的人已到，便又磕了幾個頭，又緩緩以剛才的姿勢回去了。

    來人中，為首的那人崇公看著有些眼熟，但并未想起是誰來。不過，那人顯然認識他。“崇公，首領讓我等前來迎接，感謝崇公一行勞累前來助天筑治水，首領請你們先入城宮議事。”

    那人語氣利索，舉止得當，看起來倒也是一個不錯之人。

    “好，有勞幾位。”言罷，后方的隊伍便跟著他們徑直往前方走去，而前面的五人也放緩了步伐，不像來時那樣疾馳，畢竟這隊伍里絕大多數是步行的令士，步伐再快，也趕不上他們的馬。

    “喂，喂！”隊伍里，弄知看著重華，小聲招呼道。

    重華轉過頭來，用疑惑的眼神望著他，不知這家伙又要說什么。

    “咱們現在是要去見天筑的那位未名首領吧？”

    “你說呢？”重華翻了個白眼，這天筑難道還有其他首領么？他們去的是城宮的方向，又有如此快馬前來接應，不是去見未名，又是做什么呢？

    “都說這位首領是個奇才，人又甚是年輕，也不知與我相比，是否容貌差了些……”一個聲音小聲地在他們身后響起。

    能說出這種話的，幾人不用回頭看便知道是誰，就連弄知也不禁回頭甩了個大大的鄙視眼神。魏俞泓這個家伙，面對天筑城內如此景象，想的竟然還是這種亂七八糟的事。看來，崇公說得沒錯，他也太不穩重了些。

    前方就是城宮的門了，重華騎在馬上，不斷往兩邊看去。不知為何，他總是覺得這天筑城，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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