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夔轉過身，看了重華一眼，面露苦笑之色。“因為……你父親走了。”

    重華的雙瞳猛然見收縮了一下，雙唇也動了動，可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你父親當年執意要去部落，不顧所有人的苦勸和挽留。那時，旋門的掌門和三位長老日夜相勸，我也是，與你父親談了足足一天一夜。可……都沒有用。”

    邢夔的聲音潛入重華耳畔，他眼前似乎浮現出了父親當時決絕要離開的樣子。

    是的，在重華的眼中，自己這個父親以往也通常是固執已見的。只要是他做好的決定，就很難有人能改變。

    “若你父親不走，他便是今日的旋門掌門。”邢夔道。

    重華周遭四顧，默默注視了一番眼前的牌位，輕嘆，“或許，每個人的一生都是注定好的，父親他選擇了自己的路。”

    “沒錯，你父親他選擇了自己的路，卻把這個難題，交給了我和二師兄。”邢夔搖了搖頭。

    重華知道邢夔還沒有說完，便沉默不語，待他繼續說。

    “你父親走后，不，準確來說，是他執意要離開旋門后，二師兄便被掌門和幾位長老們日日抓住，監督他苦心修行，生怕旋門三個大弟子中，再出現第二個旋考，賭咒發誓要將他培養成一個好的掌門接管人……”

    “后來，二師兄不負眾望，果然成了長老們心目中想要的掌門接班人的樣子。”邢夔繼續道。

    “那掌門……他現在……”重華想問，掌門現在如何，他是恨自己的父親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還是感激他的離開，讓掌門有了這番選擇。

    “沒錯，掌門恨你的父親，一直記恨他到現在。”邢夔道。

    “為……為何？”

    “我們師兄弟三人頗有些奇怪，當初也不知為何，我們三人被選入為大弟子，可沒想到，我們誰也不想當這個掌門……”

    “不想當掌門？”重華有些詫異了。

    選拔大弟子不就是為了給掌門接班人做準備的嗎？為何選出來的人又不想當掌門？

    “我們當初是以武力比試，才被選上的。只要你對門派忠心，不管你愿不愿意當掌門，你都是大弟子的最佳人選。”

    “為何？”

    “因為大弟子便是日后的掌門候選人。不管是哪個門派的掌門，一定要是門中的最強者，擔負著守護全門的責任。”

    “所以，掌門便一直怨父親，將這個責任丟給了他？”重華似乎明白了。

    “不光是掌門記恨，我也記恨你父親。”邢夔嘆了口氣。

    重華只覺得有些尷尬，不知道是該幫著父親說話，還是該順著三叔埋怨父親，似乎這兩種選擇都不太正確。

    “三叔，你今日把我帶到這里，是想……”

    邢夔拍了拍重華的肩，指著木臺最下方一層的地方道，“你看那里……”

    重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他們側后方。那里，有一塊木牌立在眾多牌位之中。乍一看，并無什么奇怪。可當重華看清上面的字跡時，眼中頓時露出一抹震驚之色。

    牌位上赫然寫著：旋門第四十一任大長老——旋考之位。

    “三叔，這……這是父親的牌位！”霎時，重華眼中一片緋紅，額上青筋凸起。

    “沒錯，只不過這牌位二十年前便立了。”邢夔道。

    “二十年前？”重華有些不解。

    邢夔看了牌位好一會兒，眼中神色復雜。“于你而言，你父親死于回天門之手。但是于旋門而言，早在二十年前他決定離開這里起，便已經死了。”邢夔頓了頓，繼續道，“當初上任掌門對此事耿耿于懷，下令旋考日后的牌位不能供奉于此。原本你父親已與旋門沒有半分關系，可你知道這個牌位是誰放在這里的么？”

    “是三叔？”重華問道。

    邢夔搖了搖頭，“是掌門旋易，也是你父親的師兄。”

    “旋易掌門……”重華聽著這個名字，覺得十分陌生，可又覺異常親切。

    “沒錯，當初大弟子遴選之時，旋易掌門與你父親一般年紀，他們二人之間，話總是要多些，行事也總一致，不過兩位師兄都不忘隨時關照著我這個小師弟……”邢夔在回憶中，慢慢嘴角輕輕揚起，這種笑，在他臉上很是難得。

    重華安靜地聽邢夔說著，對于二十年前的父親，他似乎又多了一些了解。

    “三叔，你為什么要和我說這些？”重華有些疑惑。

    邢夔道，“你想必也對掌門很是好奇吧，昨日我告訴他，說你來了，可是他現在還不想見你。”

    重華聽到這話，不由低下頭。他并沒有埋怨掌門的意思，他明白，掌門對于父親的不滿，或許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解除的。

    他有些愧疚，更有一番失落，“既……既如此，重華也不便在此多多打擾，我和朋友，擇日便離開旋門。”

    邢夔聽完一笑，“我說這話，可沒有趕你們走的意思！相反，我倒是想讓你多在旋門住一段時日，最好是留下來。”

    重華有些愣住了，這是今日三叔第二次說出讓自己留下來的話。

    可……自己終歸不屬于這里，留在旋門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定是以為你父親與旋門已是毫無關系，旋門沒有任何理由幫你或是收留你。如今，掌門又不愿見你，你留在這里無用。是吧？”

    重華看了邢夔一眼，沒有說話。

    “不過你不要忘了，雖然你父親早在二十年前就不再是旋門弟子，可……掌門與我，還是你父親的師兄弟……”邢夔目光中，透著少有的認真。“所以你放心，你想要找的人，我定會幫你找到。”

    “三叔，你……你為什么要幫我……”

    “我這可不止是在幫你……”邢夔道，“這么多年，掌門師兄對于你父親的事總是耿耿于懷，時常悲戚哀嘆。你別看旋門如此之大，有弟子一萬。可偌大的旋門，能與掌門真正說上心里話的，便只有我一人。掌門師兄心中有苦，且苦不堪言。若是他能見你一面，定能解開他這么多年的心結。只不過他太倔了，不愿意服軟，記恨你父親或許早已不是他的本意，只不過這么多年了，形成了習慣。”

    這一席話，聽得重華心里百般滋味。

    他抬起頭，望著石堡中的一百多個牌位，右手不禁握住了腰間的那根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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