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桑也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盼了這么多年的小殿下。

    看著這個抬手托起自己雙肘，沖自己笑了一下的陸箔歌，汲桑仿佛恍然間在她的眼中看見了大漠夜空中璀璨耀眼的星河。

    她的這雙眼睛，汲桑幼年時曾見過，那人有一雙和陸箔歌一樣明媚動人的眼睛。

    冰雪肆虐的荒漠里的自己已經被凍到失去直覺，昏迷前殘存的唯一一絲意識便是那雙溫柔的眼眸。

    也是因為這雙眼睛的主人，自己才得以不被兇殘饑餓的大漠狼給叼去。

    他從出生便被遺棄在洛城的門口，被一對拾荒的老人撫養著勉強活到了四歲。

    后來那對老夫婦染了城中爆發的瘟疫雙雙死了，他們這些勉強活下來的人，因為怕身上帶著的疫病會傳染給城中的其他人，所以被士兵們全部驅趕到了荒漠之中。

    洛城本就是一座處于大漠之中的孤城，雖不至于與世隔絕，但因這獨特的地理環境，所以西夜的國主便讓洛城的城主自行治理管轄。

    這些被驅趕的百姓為了活下來，哪里還有絲毫理智和人性可言。

    進入沙漠腹地驅趕他們的士兵離去之后，這些人便四下逃散開來。

    有的干脆放棄了求生的念頭，睜著茫然無神的雙眼跪伏在沙地里，有的則是雙手舉天仰面哭號。

    這些百姓中不乏也有許多和汲桑當時年歲差不多的稚童，他們或被父母緊緊牽著往遠方走，或因為路途中與父母失散而停駐在原地不知所措。

    汲桑站在一處沙丘上漠然俯視這下面的這一群同他一起被驅趕出來的人們。

    入夜之后，尚且留在原地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不是坐在原地等死之人，就是不明白發生何事的孩童。

    汲桑躺在那處沙丘身子未曾移動過半步，他將雙手枕于腦后看著大漠里的綴滿了夜空中的繁星。

    廣闊無垠的星河熒光閃閃，天空又顯得低垂，使人仿佛置身于這絕美震撼之中。

    浮動的風帶著灑在身上的細碎星光，清冷而又沒有一絲的溫存。

    沙漠夜間的溫度極低，本就是尚處于深冬時節，汲桑身上這一件短小破舊的棉衣根本不足以抵御沙漠里的嚴寒。

    周邊已經有人耐不住寒冷架起了火堆，但沒想到這火堆卻引來了一饑餓的沙漠狼群。

    一雙雙幽幽的眼睛里泛著綠光，夾雜著頭狼與眾狼連綿悠長的嚎叫，慎的叫人毛骨悚然。

    掙扎著想要逃開的人慌不擇路，卻忘記這是處處皆危險的大漠，接二連三有人陷入了流沙之中掙扎著越陷越深，最終被看似平穩的細沙完全掩埋。

    汲桑躺在高地沙丘之上，更是老早便看見了向著火光逼近的狼群，但汲桑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便又將視線轉回了夜空。沒什么值得在意的，這些餓狼的眼睛冒著貪婪的綠光，不及天上清亮星光的萬分之一。

    汲桑絲毫不為所動，仿佛那些人的生命，包括自己的生命，于他而言，不過是這遙遙星河中一閃即寂滅的流星。

    汲桑感覺耳邊人們哀嚎的聲音淡了，他甚至感覺到現在自己的頭頂便有一匹狼，它濕潤的鼻子正朝著自己的臉上噴出白氣，因為溫度極低的緣故，很快在汲桑的臉上結成了白霜。

    或許是處于本能，汲桑將自己的眼睛安靜地閉上，沒有絲毫的掙扎。他不在乎自己最終的下場，被冰雪凍死也好，餓狼蠶食也罷。

    或許自己注定本不該存活于這個世界，從出生便被拋棄的那一刻便已經證明了，不是嗎？

    只是汲桑沒想到，這一次再睜開眼睛，便是如同星辰，一顆暗淡下去，但卻不要忘記仍有億萬計的星河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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