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鬢間的第一縷白發，究竟何時長出來的，已經無從考證。

    小蓮給陸瑰云梳發的時候，看見了，不禁手抖了下。陸瑰云倒是無所謂地笑了笑：“你聽說過白發魔女嗎？”

    小蓮哪里聽說過現代名詞，說道：“白發魔女沒聽說過，奴才倒是聽說過許多因白發失寵的后妃，要不奴才給您拔了？免得皇上看見？”

    “不用。”陸瑰云很淡定，“拔了還會再長，拔光還不如去做姑子。”

    這日休沐，皇帝剛起床，聽見外間隱隱約約的聲音，好像提到了自己，走出來問：“誰要做姑子？”

    小蓮連忙行禮退到一邊。陸瑰云指著頭上那根白發，嗔道：“都怪你，我都長出白頭發了。”

    皇帝莫名其妙，接過小蓮手上的篦子，親自給她梳頭，果然瞧見了那一根白發，在烏黑如瀑的青絲間格外惹眼。

    他不禁失笑：“朕倒想聽聽，你的頭發，為何要怪到朕頭上。”

    “你總說要和我白頭到老，說多了，真靈驗了，我頭發白了。”

    孟池羽：

    這時，一聲嬌滴滴的“父皇”，甜得就像滴出蜜來似的。編著麻花辮子的小女孩兒闖了進來，拉著父親的手撒嬌：“我要出宮玩，我要出宮玩”

    不知不覺，曼曼已經能跑會跳了，陸瑰云愛憐地看著女兒，一把將她抱在自己膝上，說道：“你就不能消停會？上次纏著你舅舅帶你出去，到處瞎跑，膝蓋都給摔得淤青，害得你舅舅回來賠罪賠了半天。”

    曼曼嘟了嘟嘴，表示不樂意了：“那是我想放風箏，跑得快了點，不關舅舅的事。”

    小姑娘家家的還挺懂事，陸瑰云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道：“你還知道啊？那就別連累別人了，去御花園玩就行了。”

    “御花園沒意思，我都玩膩了。”曼曼繼續撒嬌，“我聽說京郊的香山紅葉特別好看，哥哥說了要帶我去的。”

    孟池羽疼女兒，反怪陸瑰云道：“你管孩子干什么？她想出去玩就讓她去。”

    陸瑰云還沒反應過來，膝上的小東西已經高呼父皇萬歲了。

    合著就她一個人唱白臉？看著曼曼蹦蹦跳跳地走了，陸瑰云白了孟池羽一眼：“都讓你給慣壞了。”

    “愛玩是小孩子天性，怎么能叫慣？”

    沒錯，愛玩是小孩子的天性，但他們家這閨女未免也太愛玩了一些，只要出了宮門，不玩個六七時辰是不會回來的，宮門下鑰了就死乞白賴地去哥哥的王府住。

    陸瑰云總教導女兒，一動一靜要相互得宜，有時靜若處子，有時動若脫兔，可惜，女兒只記著動若脫兔了。

    也不知這性子好不好，喜歡的說這是活潑愛玩，要不喜歡的，背地里說不定說是個瘋丫頭呢。

    好在陸瑰云心大，孩子怎么高興怎么來吧。

    有了父皇的寵愛，紫禁城的高墻并沒能束縛住曼曼，這倒是讓陸瑰云感到欣慰的一點。她最怕禮教束縛住天性，尤其是女子，所以一再地和小爺強調開放自由。小爺也聽她的，通過修改法條盡量修正男女的不平等地位，同時進行系列改革，使老百姓能擁有更多自主的權利。

    孟池羽今日特意給陸瑰云盤了一個少女的百合髻，他手法雖生，但是記著她以前的盤法，大概地模仿了下，大概也像個模樣。有些散亂，倒更添風情。

    陸瑰云對著銅鏡里的人兒哭笑不得，打開他的手，讓小蓮給自己重新盤一遍，嗔道：“好了，以后你別來干這些，干也干不好。”

    這樣的親昵軟語，是他們之間的常態。早已已經沒有任何隔閡，就像尋常夫妻一樣。被嫌棄的小爺在一旁喝早茶，面不改色。

    等小蓮重新盤好了發髻，她才站了起來，問他：“今兒你不是休沐么？”

    他笑嘻嘻：“怎么？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陸瑰云嘴硬心軟，搖頭道：“咱們還不跟著去香山，把那丫頭給看住了，等會又摔著哪了，你可別心疼。”

    中秋之日，用過家宴，他抱著她在宮里看窗外的月亮，忽然問：“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不是和月亮一樣遠？”

    陸瑰云吃著月餅，被他這么一說，也勾起了前塵往事的記憶，說道：“是啊，真是再世為人。以前的我，哪里想得到，穿越劇的梗竟然會是真的，還讓我撞見了。”

    他對她的奇特言語已經不以為怪，只是手臂抱得更緊了一些，生怕她溜走。

    微風中，她聽見他問：“你不會再走了吧？”

    陸瑰云一愣，穿越這種事，誰也不知道是怎么發生，也許這世上真的存在很多平行的空間，彼此之間微妙勾連，在陰差陽錯的某個時刻，就完成了轉換。

    “我若有一日穿越了回去，皇上會跟我去嗎？”

    她猜他不會，他放不下他的大雍江山。不過她也不怪他，因為他原本就屬于這里。

    只有她，是個異數，在某種空間旋轉或交疊的瞬間，誤入了這里。

    可是他卻道：“有時云兒和我描述的那個世界，我還真想去看看呢。”

    她笑：“真的嗎？可是如果去了那里，你就不是皇上了，不能行使特權，你會后悔的。”

    “不會。”他也一笑，將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云兒，你就是我的皇位。”

    她就是他的皇位。只要有她，無論在哪里，他都是世上最有力量的人。帝與后，是星與月，要交相輝映才完美，若只有星星或者只有月亮，天空都總會有些缺憾。

    抱著她貼近另一個世界，那個他可以用盡余生去了解的世界。他心中再無異想，只覺得此時靜好歲月可抵萬世千秋。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天上一輪明月正是最圓時候，滿天星斗閃爍，灑下清輝幾許，盈盈繞在一對璧人周圍，不管是怎樣的空間異變，唯有此時此刻的氣息，溫度，觸覺，聲音，是在漫漫長河的時間與浩瀚無垠的空間里，最妙的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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