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鑼鼓巷是四九城最老的胡同之一,和“元大都”同期建成,東西和條胡同相交,呈魚骨狀,如同一條“蜈蚣”,所以也被稱為蜈蚣巷。
李志節(jié)的酒吧在西面自北向南的前鼓樓苑胡同,是蜈蚣的條腿之一。
開在這里的酒吧,氣質(zhì)和三里屯、后海不同,大多比較安靜,自然、不鬧。
鄂上山從老秦手里接過煙,問麥子,“你們剛剛說的到底怎么回事?”
半個月前,鄂上山借錢未遂,拿著一瓶啤酒走了。
“舌劍”主唱馬一個打了電話,說要和輕雪傳媒簽約。
其實在這個電話之前,老秦已經(jīng)把“舌劍”確定到了《樂隊》的名單里,雙方對于簽約這件事,算是有一種默契。
老秦想把這些人簽下來,不過具體態(tài)度取決于樂隊自身。
對于選樂隊,他一直把姿態(tài)放的很低,溝通的說辭也比較隨意——我們想弄一個關(guān)于搖滾的節(jié)目,大伙一起去電視上耍耍,鬧一鬧。
馬一個的電話算是塵埃落定,他愿意帶著樂隊簽公司,愿意相信老秦。
對于這個態(tài)度,老秦是高興的,但就在他要拍板確定的時候,一起喝茶的孟時對他搖頭。
老秦沒看懂他的意思,開玩笑的說,“不簽樂隊?”
孟時點頭。
老秦人傻了。
而他的玩笑話透過手機,扎扎實實傳到了胖子的飯館。
手機開著免提,一整桌的人愣在那里。
馬一個問,“為什么?”
孟時拿過老秦的手機說,“輕雪傳媒不簽樂隊。”
然后麥子聽到老秦喊,“孟時你什么意思!”
隨后,手機被掛斷。
而被孟時拒絕的“舌劍”和麥子,始終沒有等來老秦的解釋。
在麥子看來,老秦用沉默擁護了孟時的決定,她帶著自己的樂隊簽到了華石,“舌劍”還在等。
鄂上山聽完事情的始末,叼著煙,轉(zhuǎn)頭往酒吧里看。
麥子順著他的目光尋找孟時。
酒吧里燈光很暗,孟時被旁觀的人重重圍著,只能看到攝像機在不時移動。
孟時把特寫給到鄭秀青的手。
鄭秀青手摸著‘忠義二鍋頭’的杯沿,問李哥,“他是個怎么樣的人?”
李志節(jié)“誒?”了一聲。
鄭秀青說,“就是…那個黑道。”
“他啊,是個好人呢。”李哥拿了塊布擦手,說,“雖然很討厭hei社會,但我還是挺喜歡那家伙的,傷了別人的時候,總會來這喝個爛醉,一副痛苦的樣子,肯定是個內(nèi)心溫柔的人吧。”
鄭秀青笑了笑,拿著酒往嘴邊送。
孟時說:“過了,很好。”
鄭秀青給在場的人鞠躬。
孟時說,“很棒呢,丫頭。”
鄭秀青靦腆的笑,又鞠了一躬跑回了同伴身邊。
錢菲寶、沈晨妍拉著她的手,三人墊著腳跳著小碎步,嘴里發(fā)出“咿咿咿”的聲音,滿是抑制不住的開心、興奮。
孟時跟個老父親一樣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
然后對管斌說,“到你了。”
管斌摸了摸臉上的繃帶,還有嘴角的受傷妝容,從劇組工作人員手里接過黑色西裝披上。
他坐到了椅子上,伸手拿起那杯酒,停在剛剛鏡頭結(jié)束的位置。
后期剪輯的時候,時間線會隨著這杯酒抬起,從現(xiàn)在切到過去,從女團切換回黑道。
孟時打開攝像機,說,“開始吧。”
管斌手開始移動,把酒就送到嘴邊喝了口。
52度的忠義高粱酒混合56度的紅星二鍋頭,即便被冰塊稀釋,依舊是燒過喉嚨的體驗。
管斌語氣頹喪的說,“李哥,我真是越來越?jīng)]救了,我就是個無可救藥的人渣。”
“今天又怎么了?”李志節(jié)說著,把孟時喝完的酒瓶收起來。
這個瓶蓋向上,像是戴了皇冠的空酒瓶,在鏡頭里穿越了時間,橫渡女團到黑幫兩條時間線——這是穿幫。
但孟時沒有去糾正。
他樂意相信,有一個人和劇里的阿斌一樣,一直在這里喝酒。
阿斌愛喝仁義二鍋頭,哪怕從黑幫變成了女團,而這個人喜歡把瓶蓋倒過來放在空瓶上。
只是不知道這個人現(xiàn)在怎么樣了?有沒有變?
“我身為男人,用這雙手能做到的只有傷害別人。”管斌又喝了一口酒,把杯子放下,說,“我的人生只是在傷害他人罷了。”
作為全劇里,為數(shù)不多正經(jīng)的戲份,管斌很珍惜。
他的表演,把自我懷疑、同對人生的迷茫,表現(xiàn)淋漓盡致。
這一刻管斌和角色高度重合——我一直在走,一直在走,一刻也沒停下,但腳下的路真的對嗎?
管斌抬頭,眼里有些濕潤,眨了眨眼睛,又低頭,輕聲說,“這樣的人生,真的有繼續(xù)下去的必要嗎?”
這句臺詞劇本上寫的是——我這種人真的有活著的價值嗎?
孟時沒喊咔。
李哥收拾完酒瓶,慢慢坐下,看著低頭的管斌,說,“你還年輕呢,總有一天,你會松開拳頭,然后溫柔的擁抱別人。”
管斌把手放在額頭上,遮住自己的眼睛,就一瞬間,眼淚唰的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李哥笑了笑,拿著二鍋頭站起來,說,“嘿,抬頭,一切都會好的。”
他也沒按劇本的臺詞說。
管斌深吸一口氣,拿起酒杯往瓶子湊過去,聲音哽咽,“謝謝你……李哥……”
孟時說,“好,過了,鄭秀青準(zhǔn)備。”
管斌抹了一下眼睛,抬頭對孟時說,“謝謝。”
謝謝?
孟時看著眼睛通紅的管斌,腳下不動聲色的后退了半步。
管斌走到孟時身邊,說,“我感覺腦子清晰了許多,未來似乎也明確了,真的謝……”
“我看你是腦子壞了。”孟時抬起一腳把他蹬了出去,“跟我擱這拍言情劇呢?給爺爬去換裙子啊!”
管斌木然的從任哥手里接過粉色的制服,看著孟時把手搭在賈樹道肩膀上……終究還是錯付了……
隨著孟時的吼聲,麥子收回目光,拿打火機幫老秦把煙點燃,問,“他是個怎么樣的人?”
鄂上山覺的里面那個罵罵咧咧,然后又和賈樹道開始談笑的人,和他想象中,頭砸在泥里,血流了一地,如一攤紅花綻放在桃源里的“孟時”,完全不一樣。
孟時的形象,在他眼中逐漸扭曲。
他抬頭看著沒有星星的夜空,突然開始在意他從來沒想過的事情——簽約公司。
鄂上山問老秦,“他到底和你了說什么?你為什么不和馬哥解釋?”
老秦狠狠的吸了一口煙,煙葉和紙在空氣里發(fā)出輕微的燃燒聲。
過肺后濃重的煙霧在三人之中彌散。
老秦的臉模糊在從他鼻孔冒出來在煙里,“不簽約樂隊,孟時給了兩種說法,一種很虛幻,一種很真實,兩種我都能接受,但又不知道該怎么和‘馬兒’開口。”
鄂上山低頭,點煙,幾下沒點著,老秦把煙從嘴邊拿下來,遞過去。
鄂上山借著煙頭把煙吸燃,問,“什么是虛?什么是真?”
老秦說,“真實是赤l(xiāng)uo的商業(yè),用資本的角度俯視農(nóng)奴,冷血的讓人戰(zhàn)栗,虛幻是關(guān)于自由,終極的自由。”
“終極的自由……”麥子不由重復(fù)這個已經(jīng)虛到極點的詞。
老秦又深深的吸了一口煙,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尼古丁在發(fā)揮,久違的眩暈出現(xiàn)了。
他覺得整個酒吧,里面外面,所有人都開始旋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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