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嘴上罵罵咧咧，但手上的活還是不能停下來。
好在御花園的小河連接著外面的活水，也就上面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
雖然說是費了些力氣，但一旦鑿開了一條線，那整個冰面都慢慢裂開了。
急的那些人趕緊往岸上蹦，就這，還有一個手腳慢的，最后落到了冰水里。
大家手忙腳亂把那小太監(jiān)撈上來的時候，他凍的直發(fā)抖，送回去喝了姜湯還是暖不過來。
聽說后半夜就發(fā)了高熱，扯著嗓子叫了半夜，快天明時，竟然死了。
大家聽了都心中惻然，想著那水底下不知有什么女鬼拽了他的腳，但又覺得為什么沒拽了別人的腳，怕是還有隱情。
后來這傳言就越發(fā)的不像話起來，說是那小太監(jiān)說了結(jié)綺閣新主子的話，就被糟了詛咒，這才因為一個普通的落水，就能驚魂斃命。
御花園御河的水里有女鬼也說不過去，后來，滿宮傳的都是結(jié)綺閣的新主子有魔法，會詛咒，是不好惹的。
到臘月初八，冊封的詔令就下來了，封了個蘭昭儀。
昭儀倒也罷了，不過是個從五品的職銜，但蘭這個封號卻有點耐人尋味。
蘭昭儀聽著不僅好聽，抹去了番邦出身的尷尬，而且這個蘭字在鴻音王朝也是清雅的象征。
不僅是貴族們喜歡在一起品鑒蘭花，就是普通的百姓也覺得蘭是花中君子，一盆名蘭是要花費尋常百姓家一年的收入才能買的了呢。
這樣一個好聽的封號，讓之前得寵的月貴人都相形見絀起來。
蘭昭儀這游園的雅興，并沒有因為落水凍死了一個小太監(jiān)就消停下來。
反而是每隔幾日，就要大家鑿一次的冰，等游完了，就忘了這事一般。
在大家的自以為她已經(jīng)滿足了，不會再提這個要求時，她又開始作妖了。
倒是陛下好性子，第一次陪著她看了看，算是給足了面子，后來不管她怎么鬧，也沒見說過一個不字。
這滿宮上下都是會看眼風(fēng)的人，看這個陣勢還能不知道現(xiàn)在蘭昭儀雖然位份上并沒有壓過德妃娘娘去，可是她的這份寵遇就是碧霄宮的云妃娘娘也是不曾有的。
畢竟，云妃娘娘可沒作過妖。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很快昊京上下，里里外外的都知道了這位蘭昭儀的故事，竟有那不知死活的也模仿起來。
在自家院子里鑿冰似乎不過癮似的，竟動起來那瀲滟池的心思。
說白了，御花園的御河能有多深，就算是鑿冰也沒多大陣仗。
但是那瀲滟池可是昊京的一大景觀，這一伙人在這邊鑿冰，一伙人在那邊鑿冰，敲的砰砰響不說，還不時的有人掉進(jìn)冰水里去。
吱吱哇哇的亂叫，讓人心中老大的不舒服。
更有那好事者說，臘八是什么日子，兩年前的臘八，可是有人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在這一日屈死的。
這件事明眼人當(dāng)然知道指的是那一年在豫州牧支持下叛亂的四皇子，當(dāng)時官方的說法是他是冒充的。
但別說宮內(nèi)的老人都能認(rèn)得出，就是一些老臣也是認(rèn)得出的。
只不過指鹿為馬之下，誰也不敢多說什么罷了。
這會子舊事重提，就開始多了些別的意味。
城郊，一個亂糟糟的無名墳包前，連一塊木牌也沒插著。
天氣跟兩年前一樣的陰冷，要飄雪，又半天下不下來，仿佛雨雪的在天上猶豫似的，
不知要不要來這無情的人間走一遭。
范虎自從去年當(dāng)面反對過京中男風(fēng)之盛，當(dāng)庭被羞辱吐血之后，就身子一直不大好。
但這一日，他還是勉強(qiáng)自己起來，到這荒郊野外，給那孤墳淋了一壺酒。
他仿佛是喃喃自語，又仿佛是說給墳里的人聽。
“四皇子，你在那邊還好嗎？
老臣真是沒臉來，但也不得不來。
我錯了，當(dāng)年我以為今上會是一個好皇帝，是一個仁君。
但現(xiàn)在看來，他就是一個暴君胚子，白芷國被他糟蹋成那樣，以后我們鴻音王朝只能是一天比一天的走下坡路了。”
說話間，他感覺身后有腳步聲。
那聲音并不干脆，倒是像過著步子在走，一步一步，都走的很慢。
但的確是照著自己這個方向來的，范虎出城時已經(jīng)讓車夫卸下了范府的牌子，也讓小廝將周圍的環(huán)境都摸了個清楚。
確定沒什么人跟著了，他們這才出的城。
到了這亂墳崗，他連小廝也撇下了。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來這荒郊野外，更沒人這的確他來看的是人誰。
就這樣，他還是聽見了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是誰，這時候也想起了四皇子。
難不成也是有人也想起了四皇子的遠(yuǎn)去，也想起了，今上的位置是來的那么詭異。
當(dāng)年雖說是姜太后親自去賓州將他接回來了的，但所謂的星命之說，騙騙鄉(xiāng)下人也就罷了，這些儒臣們是完全不當(dāng)一回事的。
至于姜太后為什么要選了這個遠(yuǎn)宗別支的姬繁生來，沒有人能猜得透。
范虎一貫不信星命，只是看著新皇帝規(guī)行矩步，一切都按著規(guī)矩來，也的確看著是想把鴻音王朝治理好的樣子。
這也就一直跟他合作，當(dāng)好自己的監(jiān)察御史。
可是誰知他越發(fā)的舉動乖張起來，從親征烏延國開始，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后來又經(jīng)常召幸賓州牧，徒然惹人笑話。
京中的男風(fēng)盛烈，就是從賓州牧入京開始的。
再后來，竟然跑去白芷國嚴(yán)刑峻法，這也不說了，總算是個番邦，不是自己子民，就是暴虐一下，雖說不是圣君，但也不算什么大的錯處。
可是不聲不響就讓京中的金吾衛(wèi)動手，直接殺了白芷國的三皇子。
這就是有點師出無名了，實在是不像一個仁君該做的事情。
近來，那個白芷國帶回來的蘭昭儀，更是鬧的沸沸揚揚。
范虎想回頭去看看，到底是誰也在這陰暗的天氣里，來這荒郊野外，跟自己一樣來看那蒙冤受屈的四皇子。
可是他的腳一時間凍僵了，稍微一動彈竟像是有千萬根小針在扎一般。
他哎呀一聲，就跌坐在地上。
“范大人，你怎么樣？”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可是范虎卻覺得冷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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