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子明在旁道,“銀蛇巖地勢復(fù)雜,我們藏身之地極為隱秘,估計秦軍一時半會找不到這里來。可我們隨軍糧草最多只能撐五日,若超出限期仍不能突圍出去,就算秦軍不來殺我們,我們也都餓死了。”
重山苦悶道,“援兵什么時候到?”
子明搖頭道,“要是不出意外,等到羅長勝的援兵,最快也需四日,那還得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所以,難說。”
羅長勝是南陽太守,南陽兵力充沛,若能調(diào)來,定能和秦兵一戰(zhàn),可南陽是離潁汌是最遠的,按理說要找援兵也該先許昌或亳州才對,我才望向重山,他的眼神立馬就解答了我的疑惑。
他解釋道,“剛剛得到消息,許昌和亳州二城,重新歸順了東秦,他們原本就不是誠心來降,這次潁汌失守,八成是他們暗中和秦兵勾結(jié)謀劃而成。”
“這么說,南陽兵五日之內(nèi)不到,義軍,便只能束手就擒了?”我唏噓道。
阿禮憤而道,“秦兵敢來便好,正好殺得痛快!”
“姐姐!”忽聞身后一聲嬌柔呼喚,我剛轉(zhuǎn)身,樂揚便向我撲了過來,將我緊緊抱住,喜極而泣道,“姐姐平安回來便好,都快把我們急瘋了!”
畢竟是經(jīng)歷了生死患難的,她的眼淚很是真誠。這一哭,便更惹人憐惜了。
“娘還好么?”我輕輕推開她,問道。
她點頭道,“就是受驚了,才剛睡下。”
她忽然想起來什么,憂愁道,“清愁妹妹,還是沒有找到么?”
我的心立刻沉到谷底,艱難地搖了搖頭。
重山便上來道,“好了,清華你一定累了吧,先去休息好么?”我便隨他入營去了。
我倒在床上,輾轉(zhuǎn)了許久,眼皮才漸漸合上,但也未能安心入睡,滿腦子都是打殺的畫面,半夢半醒的,著實比清醒時還要累。
秦軍雖然沒有找到我們具體的藏匿地點,卻在山下設(shè)了重重阻截,上可以圍住義軍,下可以攔斷援兵,便是不上山來,只等義軍糧草耗盡,也可不費吹灰之力將我們一舉拿下。
重山不肯服輸,便令阿禮挑選了幾隊尚且能用的人馬,實施了幾次突圍,卻均未成功。眼看著第四日時,大家已是餓得頭昏眼花,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了,地上躺了一片。
依舊沒有接到任何來自援兵的消息。
最后一點米也倒了進去。鍋口升出騰騰白霧,滾燙的水中翻滾著可愛的白色的米花,一朵,兩朵,三朵,我一邊數(shù),一邊貪婪地朝鍋口大嗅了幾口粥香,瞬間神思飄蕩,差點連人都載進去。
樂揚一直靜靜地坐在我的身旁,添柴,加火。
想起來,我來潁汌也近一個月了,還幾乎沒怎么和她說過話呢。當(dāng)時住在總關(guān)府,她獨自住在偏院里,只有早上和娘請安時能偶爾碰上一面,也不過是隨便客套寒暄幾句便各自回屋,不再過多交涉。
她實在是世間難得的美人,我瞥了一眼她的側(cè)顏,點點白灰落在她額前的碎發(fā)上,臉上映著淡紅的火光,使她原本因蒼白而顯得病弱的面龐添了幾分喜人的神采。
她忽而抬起頭來,朝我嫣然一笑,道,“姐姐在看什么?”
我忙快速攪動了手中的勺柄,一時難掩尷尬,道,“你真好看。”
她又笑了,道,“姐姐是夸我么?”
她笑起來時露出一排秀潔整齊的牙齒,配上兩片薄薄的嘴唇,原本沒什么特別之處,但我篤定,若是這嘴生在別人臉上,又或是我自己臉上,斷然不會有像她這樣恰到好處而接近完美的效果。
她這個問題也算是率真了,我便點頭笑了一笑,接著先盛出了兩碗粥來,遞給她道,“給娘送去吧,你們先喝。”
樂揚小心接過粥,往里看了一眼,清可照人,嘴角揚起一絲無奈的笑,道,“姐姐覺得我瘦對么,其實,我長這么大,多數(shù)日子也是靠著米湯過來的,不能不瘦。所以,一想到明天連湯也喝不著了,心里好難過。”
我心中一驚,立馬紅了眼眶,十分心疼。我從沒有細問過她的身世,我只知道她出賣了自己的父親,提著父親的人頭向敵軍獻了城。重山說她身世凄苦,我卻沒有想到會到這樣的地步,自己錦衣玉食,卻令親女以米湯度日,樂雍這廝,死的不冤吧。
我的淚水噙在眼里,一眨眼便掉了下來,張嘴許久只說了一句話,“別怕,會想到辦法的。”這個時候,誰不怕呢?難道我不怕嗎?
不知什么時候,重山已來到我身邊,將手輕輕覆在我的肩上。
我一時忍不住哭了起來,“重山,再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活活餓死。”
重山的眼眶也紅了,嘶啞著喉嚨道,“我知道。清華,如果我投降,你會怪我嗎?”
我怔了一下,鄭重地望著他,“你說真的?”
即使他不提,我也要說了。到這個時候偏偏想到一處去了。
他點頭,“這樣的話,將士們的性命還有一線生機。”
“可你?秦軍也不會放過你啊!”我雖明白,卻痛心不已。
“我知道,我不是怕死,可怕你們會受苦,秦軍會放過你們嗎?”
我猛地轉(zhuǎn)過身來,不顧一切撲進了他懷里,淚如雨下,“事到如今,誰能獨善其身?要怪,就怪這個世道,太紛亂,無一人立足之地。”
重山把我緊緊抱住,一顆溫?zé)岬臏I滴在我的臉上。
我們盡了全力,結(jié)果還是徒勞無功。那一刻,我和他之間發(fā)生過的一切都成了過眼云煙,所有生過的悶氣都一筆勾銷了,現(xiàn)在似麻團一樣縈繞在我心頭的,只有不舍,不甘。
這時,斷斷續(xù)續(xù)聽見寨門口傳來了嘈雜的爭吵聲。
我們便緩了緩精神,走了過去。一看,原來是守衛(wèi)和一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老人吵了起來。
那老人衣衫襤褸,身后拉了一車油汪汪鮮嫩的葉子,不知道是什么草。
老人拉著守衛(wèi)理論道,“你們,就分我老頭子一碗怎么了?實在是餓了嘛!”
守衛(wèi)小兵推了他一把道,“我們都不夠分呢,你趕緊下山去,該找誰找誰去吧!”
老人不聽,道,“你就讓我喝一口,我這整車都送給你們,好不好,我這葉子,可比你那粥管飽!”
守衛(wèi)作勢要打人,吼道,“你再胡攪蠻纏,別怪我不客氣了,快滾!”
重山忙沖上去制止了他,教訓(xùn)了一通,隨后對老人和顏道,“老伯莫怪,您要喝粥沒有問題,只是我這里,怕只能做清湯水喝了,解個渴而已,我們,也是好幾日未飽腹了。”
我聽這話,趕忙盛了一碗送上去,“您別嫌棄。”
那老人接過碗,嘿嘿笑了兩聲,一股腦兒全喝盡了,心滿意足的模樣。
重山見狀,亦放了心,面露難色道,“山下有秦兵埋伏,恕我們不遠送了,您慢走。”
那老人揭下了他那破草帽兒,搖了兩下,朝重山湊近了,得意道,“重山老弟,你不認得我了?”
重山愣了半晌,盯著老人看了很久,才恍然大悟,驚喊道,“先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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