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你，你把他放下來！”我的心止不住顫抖。
鄧高繼續(xù)刺激我，“你知道我為什么要這樣做么？”他的聲音變得愈加尖利，陰冷。他的閹人屬性，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我無力而厭惡地阻止他向我夸耀這個(gè)奇思妙想般的刑罰，“我不想知道。”
我不忍往窗里多看一眼，而重山斷斷續(xù)續(xù)氣若游絲般的痛苦呻吟不斷刺激我的耳朵，讓我?guī)捉罎ⅲ刻炀褪沁@樣被折磨的么？
“讓我進(jìn)去看他，你把他放下來！”
鄧高“嘿嘿”兩聲，把我逼到窗口，“你看，他比我想象中可笑多了！有一天，他就是這樣裝死，企圖逃出天牢，連我都差點(diǎn)被騙了。我可急了！我心想，要是他死了，我拿什么引你回咸陽呢？所以，我只能變得更加小心，沒事就把他吊起來看一看，這樣，我就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對(duì)付這種人啊，我有的是方法。”他得意地，仰天大笑。
幽暗的燭光照在他臉上，一半黑，一半亮。
“你簡(jiǎn)直就是魔鬼！”我一聲大吼，卻感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可他卻紋絲不動(dòng)，無動(dòng)于衷，沉浸在他自己的扭曲里。
我厲聲質(zhì)問，“這就是你再三推脫不肯讓我見他的原因吧？你究竟背著天下人做了多少殘忍無道的事？”
鄧高轉(zhuǎn)而一臉諂笑，“早知道你是唯一入過地宮的人，當(dāng)年我就不該一念之差，讓你們逃走。
“我再告訴你一個(gè)秘密，”他忽然往前朝我逼來，一臉狡猾。
我下意識(shí)往后退兩步，厭惡地瞪著他。
“你不想知道大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么？”他笑起來。
“不，”我拼命搖頭，內(nèi)心幾近崩潰。
鄧高緊逼道，“你是他的未婚妻啊，應(yīng)該要知道的。”
我仍在搖頭，我覺得自己才是被鄧高關(guān)在這座牢籠里面的人。那一刻，我只感到冰涼，和絕望。
“我問他，把八方密卷托付給誰了，他寧愿咬斷舌頭也不肯說一個(gè)字。我只好讓他知道那杯毒酒有多可怕，我要讓他親眼看看和我作對(duì)是什么下場(chǎng)，靈均宮上下百余人，全部在他面前一個(gè)一個(gè)倒下，七竅流血，腸穿肚爛，全都，死不瞑目，是真的死不瞑目，一雙雙眼睛，都睜著，還淌著血——”
“為什么你要?dú)⑺ 蔽爷偪癯麚淞诉^去，“他是先帝最喜歡的兒子，先帝那么信任你，你卻殺了他最心愛的兒子！”
鄧高死死扣住我的手，面目變得猙獰起來，“信任？不過是把我當(dāng)成高興時(shí)就賞，生氣時(shí)就罰的玩物而已！我這一副不人不鬼的身軀，拜誰所賜！”
我不屈地瞪著他。
“他最后一口氣，居然是警告我不要打八方密卷的主意，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怎么從他心愛的兒子手上保全我的性命，伯辰上位，我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的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布滿了血絲。
我不再怒吼，而是痛心道，“你承認(rèn)矯詔了？”
鄧高一把甩開我的手，甩甩衣袖，帶著奸笑，不屑道，“現(xiàn)在追究有沒有矯詔還有什么意義呢？”
“呵呵，”我忍不住冷笑，淚水和心酸一齊涌出。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大公子會(huì)死在鄧高手上了。好人會(huì)死是因?yàn)橛袗烹[之心，會(huì)對(duì)敵人手下留情，以致后患無窮。而壞人，只會(huì)對(duì)他的敵人趕盡殺絕，為的高枕無憂。
我上當(dāng)了。
鄧高故意打擊我，只要我表現(xiàn)得越脆弱，他越能將我操控。
我麻木地擦掉眼淚，收起一切悲憤，淡淡道，“你的這些豐功偉績(jī)，我一清二楚不必贅述。你做過什么，老天爺都會(huì)知道。”
鄧高肆意笑起來，道，“老夫看出來，你比大公子聰明。他犯過的錯(cuò)，你是不會(huì)再犯的。如果，”他忽然將語調(diào)拖長(zhǎng)了，貪婪道，“你肯將八方密卷交給老夫，那么，不僅趙重山的罪既往不咎，還賜你喬家世襲侯爵，如何？”
我立刻心領(lǐng)神會(huì)，老狐貍終于露出馬腳了，怪不得贏桑和霍沂都防著你。
我便道，“八方密卷是東秦的，也就是當(dāng)今陛下的。交給你，于理不合。”
鄧高便道，“老夫身為禁衛(wèi)軍都統(tǒng)，掌管內(nèi)宮一切事物，又兼郎中令，輔佐朝中大小政務(wù)，可見陛下信任。由我親自將八方密卷呈給陛下，再穩(wěn)妥不過了。”
我便冷笑道，“不知陛下聽了大人方才一席話，會(huì)作何感想。”
鄧高便又翻臉，狠狠道，“如果，你想要趙重山活著出去，就按我說的辦。”
我不由得看了一眼鐵窗，平靜道，“那你先放我進(jìn)去。”
鄧高答應(yīng)了。
鐵門一開，我便狂奔到他身邊，我一邊托著他的頭，一邊急切地呼喚他的名字。
他氣若游絲，眼皮微微顫動(dòng)。
“快把他放下來，放下來！”我又哭了。
鄧高便將他重新放倒在地上。
我輕輕抱起他的頭，試著將他喚醒，“重山，你醒醒，是我，是清華，清華來救你了。”
我的眼淚滴在他深深凹陷的臉頰，他微微動(dòng)了動(dòng)嘴角，喉嚨里吐出一兩個(gè)字，“清，清華。”
他艱難地?fù)伍_雙眼，可眼神迷離，我看到他用盡全力抬起微微抬起一只手，到了半空忽然垂了下去，我一把將他的手緊緊握住。
“我是在，做夢(mèng)么？”他躺在我懷里，似囈語。
“不是夢(mèng)，你好好看看，真的是我。”
“你怎么來了？”他每說一句話，都要用盡全力。
“我來救你啊。”我強(qiáng)裝微笑，溫柔道。
他沒有回答，似乎又昏迷過去了。
“重山，重山！”我很害怕，重新喚他。
忽然他好像有了力氣，艱難地從我手上爬起來，便把我往外推，“我不用你管，你走！”
他的手推在我身上，力量太微弱了，根本就動(dòng)不了我，可他一遍又一遍這樣做，眉頭痛苦地?cái)Q作一團(tuán)。
“你怎么了？”我哭著問。
他垂著臉，喃喃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你不是，收到我的休書了么？”
我心一沉，頗受屈辱，哽咽道，“收到了。”
他幽幽道，“那便意味著我們，橋歸橋，路歸路。你還來干什么？你走吧！”
他說完這句話，就又倒了下去。
我忙把他重新扶起來，紅著眼道，“我懂了。可我，還是要救你的。”
他像一頭生病的暴怒的獅子，對(duì)我狂吼，卻沒有什么聲音，只能拼命地張牙舞爪，“救什么救，你都自身難保了！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鐵鏈嚓嚓作響。
這一幕，似曾相識(shí)。
我淚流滿面，在他耳邊道，“我拼了命要救你，是因?yàn)椴幌牒⒆右怀錾銢]有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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