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夜市歸來，又過了幾日，就將到燕嘉夕母親陌星回的生祭，之后再幾天就要是燕嘉夕自己的生日了。

    先前一直頻繁通信的燕嘉夕和顧容與，好像一下子兩個人都忙了起來，這十幾天里竟然沒有一封書信，燕嘉夕忙著籌備祭拜亡母與給亡母祈福，至于顧容與，則是忙著在學(xué)士館那群老學(xué)士的奴役下“任勞任怨”的修書。

    眼看著六月就要過半，燕嘉夕去郊外的沁溪祈福的日程安排的差不多了，喻濯風(fēng)便盤算著再給燕嘉夕些驚喜，在他們往年祈福祭拜的地方附近，又準(zhǔn)備了些新花樣。

    一眨眼六月十四日就到了，天還沒亮，燕嘉夕就早早起來，換了身素色連衣長裙，是柔然的樣式。燕嘉夕先在拂泓殿二層小堂里的香龕點了香，對著陌星回的牌位與鴻鷟上神的畫像行禮祭拜，她的動作很輕柔，點好香后直接把陌星回的牌位抱了下來，在蒲團(tuán)上跪坐著。

    “阿娘，女兒在宮里一切都好，晚上還是去沁溪給您放燈，今年事情比往年要多些，皇姐的婚事又出了波折，不知道淑太妃會不會回來。皇兄選了妃子，夢家的姐姐進(jìn)了宮，我和她很處得來。前幾次改裝出宮，京城里還有人給我一堆亂七八糟的雅稱，但民間比宮里好玩多了，怪不得皇姐以前那么喜歡民間。“

    “阿娘，不知道舅舅那邊怎么樣了，上次探聽消息，舅舅和舅媽還是膝下無人，我知道您教我那么多也是為了叫我有朝一日能回云京，回到懷鷟宮里，但女兒不想爭，在這里這么多年，看著他們爭來爭去，最后什么都剩不下，就覺得好可怕。阿娘，我們聽上神的，若是舅舅就一直膝下空虛，那我就回去，若上神庇佑，舅舅老來得子，我就不再去爭，你覺得這樣好不好？“

    玻璃窗外的天色已經(jīng)大亮了，燕嘉夕這會才把那牌位擺回原本的地方，只是坐在蒲團(tuán)上看著墻上掛的鴻鷟上神。

    上神的故事，是自己小時候阿娘講過的，那時候燕嘉夕還不明白為什么阿娘總喜歡一個人來二層的小堂，小堂里掛著一個嬌俏女子的畫像，白衣藍(lán)裙，身量尚小，左手持著一只內(nèi)嵌了三角形的圓環(huán)，環(huán)上棲了一只有些像鳳凰的白色藍(lán)尾鳥，右手則提著一盞小燈，畫像上被暈染上了幽幽的藍(lán)紫色。

    ”阿娘你來小堂是給這個漂亮姐姐上香嗎？“

    燕嘉夕記得自己是這么問過的，阿娘還回答了自己。

    ”琬婉，這個不是漂亮姐姐哦，這是鴻鷟上神，是咱們?nèi)崛坏氖刈o(hù)神，也是咱們陌家的圖騰。你還記得阿娘以前和你講過的嗎，鴻鷟代表著的是智慧和忠貞不二的情誼。你看見的這張畫像，是上神化身為人后的模樣，上神肩上的那一只，是上神本來的樣子。“

    是了，傳說中鴻鷟上神可以庇佑柔然，守護(hù)人間的安寧，也可以向亡故的人傳遞生者的消息，不知道阿娘那時候總是來這里，是不是也有什么消息要傳給亡人呢？

    ”鴻鷟上神選擇了我們陌家，那么陌家就要守護(hù)柔然，這是陌家的使命，以后有機(jī)會的話，帶你從沁溪坐船回云京，帶你去看上神的雕像。”

    燕嘉夕閉上眼，小堂里仿佛都是陌星回的聲音。后來她也真的坐船去了云京，但卻沒找到阿娘說的上神雕像。

    “柔然的皇宮也叫懷鷟宮，據(jù)說是千年之前陌家的老祖宗無處安居，在上神的指引下到了云京，可還沒等立國，上神就離開人間，回了她自己的家，老祖宗為了紀(jì)念這一段相遇，便給新修的皇宮取名懷鷟，也在日后一代代傳下去的印璽刻上了“遇鴻”二字。”

    ……

    西葵和南糖在小堂外守著，巳時一刻時候，只見燕聆雪也是一身素凈，便知道她與往年一樣，是來和燕嘉夕一同祭拜陌星回的，便沒有通報。

    燕嘉夕見推開門的人是燕聆雪，便起了身，收了些許心思，先理了理坐出壓褶痕跡的裙子，替燕聆雪拿了一炷香，遞了過去。燕聆雪接過香，先是一拜，然后把香插進(jìn)了香爐。

    “皇姐，多謝你來，阿娘在天之靈，也會希望你能開心些的。”

    燕聆雪只蒼白的一笑，燕嘉夕的心又緊緊的揪成了一團(tuán)。

    上過香后，燕聆雪沒再多待，燕嘉夕也沒央她再留，燕聆雪走后，燕熙昀也進(jìn)宮上了一炷香，來來往往的，到午時末才算落個清靜，好好的沐浴了一番，換了身白色襦裙，袖口裙擺都是淺藍(lán)色的刺繡。

    出宮門的時候已經(jīng)是未時末了，喻濯風(fēng)早已備好了車馬，燕嘉夕一出來就迎上前去。

    “嘉夕殿下，我們可以出發(fā)了。”

    他看著她，眼神里是無限的溫柔繾綣。

    玉京城很大，從宮中出來要走很遠(yuǎn)才能到內(nèi)城門，而從內(nèi)城門到外城門也很遠(yuǎn)，外城門外便是那日夏夜集市中的護(hù)城河，而沁溪接著護(hù)城河西段，在外城之外，一路向西，幾經(jīng)匯流，最后會流入云京旁的冰鏡湖，與尋常水路不同的是，這一路只有兩國交界處有一個關(guān)口在汀州，其余各州不需通關(guān)文牒。

    車在林中走一半就不能再前進(jìn)了，喻濯風(fēng)命車夫駕車去西外城門候著，而他和燕嘉夕走著過去。

    到沁溪迎風(fēng)亭的時候，也不過是申時中，天色倒還明亮，潔白的云絮跟著風(fēng)飄散又重聚，身前是不寬不窄的沁溪，身后是疏密間錯的樹林。

    這一行人，看起來只有喻濯風(fēng)和燕嘉夕兩個，實際卻還有一組的五個點墨令暗衛(wèi)，跟在燕嘉夕身周，這是她九歲出事情之后陌星回給她配的人手，建業(yè)十二年的除夕，當(dāng)時還是皇后的何氏把她引進(jìn)了空無一人的廣陽宮，叫她一個人聽著寒風(fēng)凌冽的聲音與老鼠蟑螂通宵作伴，那之后她娘親便調(diào)了一組暗衛(wèi)給她，不圖打遍天下無敵手，只想著萬一她出了什么事自己能第一時間知道，怎么看都是一片拳拳愛女之心。

    喻濯風(fēng)先是陪著燕嘉夕在迎風(fēng)亭如往年一般放了河燈，又默默自己也放了一盞河燈。

    嫏嬛公主殿下，您在天之靈，可愿意把嘉夕交給我？我一定會盡我畢生之力保護(hù)好嘉夕，叫她再沒有憂愁和煩惱，叫她這一生平安喜樂。

    這會放著河燈，喻濯風(fēng)一邊不住的側(cè)過頭去看著蹲在沁溪水旁的燕嘉夕，一邊在心中暗暗的念著自己小小的奢望。

    誰知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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