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嶺關大雨滂沱。
軍帳里,聶靈平、秦光等人焦躁的走來走去,靖惠王蕭遠唉聲嘆氣,滿面愁容,想到隔著山就是元恪的四十萬大軍,蕭遠不由得渾身戰栗,毛骨悚然。平州城滿街尸首仍讓他每每犯惡心,午夜夢回嚇的出一身冷汗。
蕭遠沒打過仗,沒帶過兵,從京城來到這兒名義上是北伐軍總司令,其實就是鼓舞士氣用的。
謝宥一站在沙盤前,緊緊地盯著那些縮小的山川河道。他本來是個很俊朗的男子,向來衣衫整潔,臉頰干凈,連日休息不足讓他看上去十分憔悴,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看上去一下老了十歲。
衛寧壓抑住滿腔怒氣道,“元恪傍晚已經率領大軍到云嶺關,萬萬莫再強攻惹怒他!我們的將士不能再做無畏的犧牲!”
北朝軍隊壓境,黑壓壓的聚在云嶺關上,謝宥一沒想到元恪動作這樣快。北朝如今災情嚴重,謝宥一實在想不通,元恪當務之急不是去安撫賑濟災民,反而大張旗鼓的開戰,這樣有失民心的做法,加重國家負擔的事情,北朝政府竟然還同意他舉兵?
真是好戰的國家啊。
謝宥一抬頭,游目環視了下眾人,緩緩道,“葉將軍如今坐鎮定州,元恪不會去招惹他。倘若我們守不住戰線,元恪兵馬一過來,平州靖州盡失。”
聶靈平怒道,“守?拿什么守?這么大雨,連著攻了多半個月,傷亡慘重,我帶來三萬人,如今只剩兩萬!糧食眼看告罄,元恪大軍壓境,不知道哪一刻就沖過來!”
只能怪這倒霉的大雨,泥濘濕滑,士兵還沒爬上山去就被北朝云嶺關守軍箭掃一片,夜襲失敗,強攻失敗,圍攻失敗,一次次失敗下來倒助長了北朝軍士氣,天天站在山上面罵南朝窩囊,聶靈平氣的牙都要咬碎了,恨不得抓住那些口無遮攔的兔崽子們生吞活剝!
衛寧道,“敵強我弱,我們搞不清楚元恪的心思。北朝王族冷血殘酷,如果元恪像元亨一樣……”
這話說的眾人心頭一震。
元恪下午就率大軍到了云嶺關,但他遲遲按兵不動,南朝本來就士氣低迷,如今更是人心惶惶,軍心不穩。這就像貓捉耗子,耗子趴在地上瑟瑟發抖,貓咪饒有興趣的歪著腦袋瞧,就是不伸出爪子。
目前的情況是,南朝敢退一步,北朝就敢進一步。
秦光還算比較冷靜,他沉聲問,“謝將軍,現在這情況,你說怎么辦?”
怎么辦?要么守要么退唄。
守的話做好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準備,退的話做好丟城失地的準備。
這兩種境地,讓眾人都沉默了。
戰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守不住腳下的土地。
老天是不是存心玩弄蒼生?一場大雨讓戰局有利于南朝,另一場大雨讓局勢反轉過來。
謝宥一看向靖惠王,“王爺,您是總帥。”
謝宥一把秦光的問題拋給了靖惠王。
靖惠王聽謝宥一問,一臉懵逼。他對行軍打仗一竅不通,這個謝宥一,讓他拿主意,不過是甩鍋,哼!
靖惠王道,“呃……那個,本王建議,等圣上決斷。”
帳中眾人一聽這話簡直想把他丟定江喂王八!從京城到云嶺關上千里,雖然已快馬加急送書到京城,但一來一回一周都沒了,等圣上決斷黃花菜都涼了!
見靖惠王說廢話,眾人眼神齊刷刷看向謝宥一。
衛寧本來不服氣謝宥一為北伐軍副司令,如今看到謝宥一這境況,不由得暗暗慶幸。
謝宥一見眾人看他,都等著他做決斷,只得開口,“元恪不像元亨那樣喪心病狂,他得顧忌大規模開戰的后果。他新君登基,政權尚且不穩,如今北朝六州災情嚴重,開戰實在有失民心,長遠來看對他不利。另外,這四十萬到底有沒有四十萬?就算有四十萬,緊急召集起來的部隊,凝聚力戰斗力其實大打折扣,況且聽說北朝內訌嚴重,軍隊并不服他。”
這一番話分析的條條在理,說的眾人都稍微安心。
四十萬大軍是北朝放出的話,南朝的探子如今還未核實。說實話,眾人實在不能相信元恪那樣快就從盛京回來,幾天內集結四十萬部隊,但北朝兵多是真的,且還側重分布在南邊。
謝宥一頓了下,接著道,“平州駐軍五萬,靖州駐軍十萬,倘若真要退,我們還能等馳援。”
話說到這個程度,眾人也明白了。
秦光仍有些不安心,“萬一元恪打過來呢?現在撤退,我們還能保住精英部隊,死守實在太危險。”
平州部隊已被元亨毀滅性趕盡殺絕,整整三萬守軍,那可是南朝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戰士,一天一夜,屠殺殆盡。
謝宥一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滿是堅定,“我們只能賭一把。”
云嶺關下哀鴻遍野,靖州城里愁云慘淡。
含瑾接到靈璧書信,心中說不出的驚訝,就像蕭鈞之聽到這個消息時候一樣驚訝。
讓她們驚訝的不是謝昭容小產,而是謝昭容竟然小產了。
他們雖不關心后宮事,可也多多少少知道,宮中從去年來就一直遍訪名醫,為的就是謝昭容這病。
太醫院多少杏林高手斷言,娘娘經期不穩,時長時短,兼著內里失調,三五年內不會有孕。
蕭鈞之強按住心中波動,“這和孤有何關系。”
謝昭容小產是蕭鈞之離京后才發生的,就算有人栽贓也栽贓不到他頭上吧?難不成他會厭勝之術,扎個小人將謝昭容扎流產?荒謬。
謝昭容,蕭鈞之閉上眼睛想了想,這個女孩雖然自小養在宮中,他卻并不是很熟悉。
他還不太習慣這個稱呼。
含槿道,“太醫判斷,馬匹發狂失控是因為誤食了寺中的觀音杉。圣上震怒,親手殺馬,太醫從胃中發現了部分觀音杉葉。圣上當即杖殺了馬車夫和兩名侍衛,容娘娘……被罰禁閉。”
蕭鈞之好看的眼睛微微睜大,瞳孔卻猛然收縮,心里掀起驚濤駭浪。
元濟寺的觀音杉是他數年前親手所植。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難為京城那些人,想方設法給自己扣帽子。
含槿內心有些可惜,那匹馬可是大宛進貢的啊,聽說日行千里,向來溫順,就那樣被活生生殺死。
聽說母妃被罰禁閉,蕭鈞之霍然起身,“和母妃又有什么關系?”
含槿眉間升起悲憫,“是娘娘悄悄帶昭容出宮。”
蕭鈞之頹然的閉上眼。
這時,百里牧匆匆跑來,“殿下,快收拾東西撤退,元恪打到平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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