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恪冷然道,“太后所來必是為了許綿兒,朕詔書已發,君無戲言,太后請回!”
許太后怒道,“陛下不經掖庭司,不經禮部,竟將高位嬪妃廢為庶人,如何堵住悠悠眾口?!”
元恪道,“許氏罪行昭昭,朕自會派掖庭司勘察定罪!”
許太后勃然大怒,“好一個許氏!陛下厭惡許氏已久,這是要棄之如敝履了!”
元恪拂袖便走,“太后請回,朕就當什么也未聽見!”
“陛下果然要廢淑妃嗎?!”
元恪頭也未回,“許氏自有掖庭司定罪!”
……
淑妃被廢,群臣嘩然,從一月份一直吵到三月份,元恪鐵了心,任誰上奏折都置之不理,每日中大半時間呆在碧虛宮。
服了達蘭臺的藥,蕭碧落精神略盛了些,只是依舊病懨懨,天氣十分暖和的時候,元恪便扶了她出門,三四月繁花似錦,難得見她眼里有光。
在花樹下徐行,他們好像又回到了初見時候。
那時候她還是少女,他是落拓不羈的少年世子。
元恪伸手,在重重枝椏間摘了朵海棠,輕輕別在她發間。
“素淡可人,盛裝更美。”
蕭碧落因這句話流淚了。
她有時清醒有時糊涂,清醒的時候不停抄寫法華經,生怕在自己油盡燈枯前,再寫不完。元恪心疼,卻勸阻不住她。蕭碧落溫言安慰道,“我之將死,讓它護佑你。”
半夢半醒中,她經常不知身在何處,倒常常看見蕭越的影子。
他還是當年的朗朗君子,她遠遠瞧著,說不清悲喜。
“信使數來,知彼所宜,善足。為慰家國大計,以義斷恩,固當自抑,勿傷懷。歲已春晚,瀚海天寒,莫染風露,各保平安,言不多及。勿念。”
“數有來使,聞彼安寧,強慰遙心,想所知也。既已夙成,永以為好也。終始須用心,貴于無失。惟此而已。”
“歲月流易,忽復經年,言念遠情,何能已己。政事繁多,實勞朕心。諸下并平安好。今令內常侍程禮往,遣書指不多及。”
“庭前荼蘼滿至宮墻,春晚極暄,想念如宜。道路既遠,使命復稀,近日已來,音信斷絕,朕每多懸念。想所知之。”
……
“這些都是我寫的嗎?”
綠珠踏雪吃驚的看著她,遲疑了會,吞吞吐吐道,“公主在病中胡寫的。”
蕭碧落瞧著那字,眼淚怔怔掉下來。
她竟然幻聽的這樣厲害。
這些真是蕭越給她寄的信嗎?還是她的臆想。
可她實實在在夢見了蕭越。
他太了解她,所以很懂得怎樣挫傷她的意氣,踐踏她的自尊。她敬他重他,他讓她不貞不潔。
“蕭越,我恨不起來你。”
太康宮。
許太后疲憊道,“琦兒,圣上廢綿兒為庶人,在后宮,我們又舉步維艱。許氏的榮寵,在本宮手里要斷了。”
大許妃搖頭,“太后何必說這喪氣之言?有琦兒在,必然拼盡全力!”
許太后頹然道,“賀蘭氏產下世子,那南朝女人一死,前朝定然擁賀蘭氏為后。”
大許妃咬了咬唇,“太后!”說完她鄭重叩首,“后日是佛誕日,圣上去元濟寺。圣上已定了賀蘭氏代宮妃為王后祈福,她必然要將觀音水送碧虛宮。請太后帶妾出宮禮佛。”
許太后身子一震,半晌道,“好。”
掖庭司。
小許妃神情凄苦的坐在桌前,聽宮人報許貴妃道,她頭也未抬,冷笑了下,“你還來做什么?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
大許妃也坐下來,“綿兒!我從小待你如何你不知道么?我這樣做,是迫不得已,太后意思,我焉敢不從?換做是你,你又能怎么辦呢。”
小許妃自嘲的笑,“不管是你,還是太后,都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許氏,我只是個棄子。太后這次叫你來,又是為了什么?”
大許妃神色有些悲涼,“后日賀蘭氏探望蕭王后,你尾隨前往,將相思引放蕭碧落身上。”
小許妃猛然起身,“你要嫁禍賀蘭青若!”
大許妃道,“賀蘭氏有世子,蕭碧落死,她必然登上后位。可若蕭碧落死她在場,不管和她有無關系,圣上必然遷怒。”
“所以,我只要一口咬定她是同謀就對了,是不是?”
大許妃臉上浮現出決絕,“妹妹,為了許氏……”
話沒說完小許妃憤怒的打斷,“為了許氏為了許氏!難道我生來就是為了許氏!”捂住臉,她嚎啕大哭,“我只想陪在表哥身邊……”
哭了良久,她擦干眼淚,“若蕭碧落能死,姐姐能登上后位,我認了。”
大許妃緊緊的抱住她淚流滿面道,“綿兒,是蕭碧落害的我們走到這一步,她必須死!”
四月八日,風和日麗。
十大禪院各有浴佛齋會,煎香藥糖水相遺,名曰浴佛水。僧人念佛號者,輒以豆記其數。寺院煮豆微撒以鹽,邀人于路請食之,以為結緣。
元濟寺外除設齋供僧外,還在寺前搭起法師座和施孤臺。
諸禮畢,元恪剛回到勤政殿,宮人驚慌失色報,“陛下,陛下!廢妃許氏和賀蘭夫人在碧虛宮鬧起來了,蕭王后……蕭王后貌似中了相思引!”
元恪聞言五雷轟頂,忙趕往碧虛宮。
“賀蘭青若!你為了后位不擇手段,如今毒殺王后,表哥不會放過你的……賀蘭青若,你只會和我一樣慘!”
小許妃瘋狂又絕望的沖賀蘭青若大喊,說完她大笑,似是十分痛快。
賀蘭青若不過二十歲出頭,清淡婉約,風致裊然,眉眼竟是十分神似蕭碧落。
聽小許妃這樣說,她驚慌道,“不是我,不是我!你這個瘋子,你為何要陷害我?!”
看見元恪,賀蘭青若大哭,“陛下,陛下,和妾無關,是許氏殘害王后……”
耳邊傳來蕭碧落陣陣凄厲的慘叫,元恪一把推開賀蘭青若,剛跨進內殿,一片觸目驚心,蕭碧落鮮血淋漓,正痛苦的蜷縮成一團,綠珠踏雪拼命想按住她,“公主,公主!”
那蠱蟲肉眼可見在她身上瘋狂游走,從手指到臉頰,竟然是密密麻麻!
元恪腳步踉蹌,腿軟的走不過去,多少年出生入死,刀鋒舔血,他沒這樣害怕過。
趕過來的時候他想,一定還有救,是的,一定還有救。
那蠱蟲就要將她的血吸食光,怎么還有救呢。
看見元恪,蕭碧落瘋狂的捂住自己臉,“你出去……”
元恪緊緊抱住她,“碧落,碧落!”
蕭碧落咽了口血強笑,“懷貞……從今往后……從此……從此……你再也不會因我煩惱……”
元恪淚如雨下,“你若先去,讓我怎么辦呢。”
閉上眼睛,她艱難道,“好好……活著……你是君王……為萬民活著……”
那蠱蟲漸漸消失,可她痛苦的又開始大喊,雙手向自己身上瘋狂的抓去,元恪緊緊抱住她,絕望的大喊,“達蘭臺,達蘭臺!”
達蘭臺剛進殿門,就被這滿地鮮血驚住,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下。
奔過去一看,他驚懼萬分,“這上百只相思引蠱蟲從哪里來的?!”
元恪抓住達蘭臺衣袖,“救她!快救她!”
達蘭臺跪下,“陛下有話盡管說吧,王后還聽得見。”
元恪憤怒道,“達蘭臺,救不活他,朕殺了你!”
蕭碧落氣息奄奄,“懷貞……莫怪大……大祭司……我好痛……懷貞……你殺了我罷……”
元恪搖頭,“不,不!達蘭臺有辦法,他一定有辦法!”
他緊緊的抱著她,達蘭臺勸道,“陛下,放娘娘去罷!”
蕭碧落痛苦的哀求,嗓子只剩一陣陣悲鳴,再發不出聲音。
他怎么忍心看到她那樣痛苦。
元恪顫抖著手從腰間拔出匕首,閉上眼,他絕望道,“好,你在棠陵等我。”
他的陵墓已建好,幾十年以后,他也會在那里。
他們還會相遇,從此后日夜都不分離。
元恪滿臉淚水,閉上眼睛,咬緊牙關,他將那鋒利的匕首扎進她心口。
懷中人輕輕顫抖了下,再沒動靜。
緊緊的抱著她,他閉上眼睛,不敢看,不敢想,他不停的親吻她,手指將她凌亂的頭發順了順,“碧落。”
泉路茫茫,他該如何度過以后的歲歲年年?
一靈飄渺,寸心欲絕。他痛苦的淚流滿面,相遇的時候太甘甜,所以顯得以后的苦格外的苦。
艷冶風前謝,繁華夢里過。風流誰識當初我?玉碎香殘荒郊臥,云拋雨斷重泉墮。
“殺蕭越非我本心。只是奪妻之恨,夜夜不敢忘。他又這樣猖狂。”
“這些年,從來只有你一個啊。”
他說了那么多,那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話,只想全部說給她聽。他說了那么多,唯恐她來不及聽,語速快而雜亂。
她已經聽不見了。
一代傾國,香消北地。
四月的天忽然陰沉沉,風聲嗚咽,朔雪紛紛揚揚而下,不時天地一片白茫茫。
她不點胭脂的容顏慘敗衰敗,可他還是看不夠。他盯著她看,眼睛通紅,看一眼就少一眼,他怎么舍得閉上眼睛。
元恪在碧虛宮坐了三天,第三天,他走出宮門。
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賀蘭氏等人,他冷冷道,“你們讓朕殺了最愛的女人,朕要你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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