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的姿態，勾起的眉梢唇角仿佛帶笑，硬生把看似責備的話出口成了調侃。
安瑟的注意力卻落在那剃得極短的發絲上，一改以往不修邊幅的頹然凌亂，透出少見的陽光感。
她忽然就笑了，“怎么看著像洗心革面重新開始新生活的混蛋。”
“......”能有個好的比喻嗎。邊沁自如地搭上肩膀拖她往外走，“別傷神了。我們去查爺那里蹭飯吧。”
安瑟想起查普曼剛剛離開時一張黑得透徹的臉孔，覺得難度頗大，“他能讓我進去嗎。”
“沒事，他有夫人。”
嗯，好像......“行吧。”
安瑟覺得剛才說話確實有些過了。作為說一不二的領袖人物，查普曼估計很久沒見過有人以一副“我怎么說你就怎么辦”的口吻跟他嗆聲。
“放低些姿態，好好說話。”
邊沁說著，再道，“尤拉困在內坎沒有任何消息，生死不知。查爺大約覺得如果需要派同等級別的人去打探，不如他自己去，以情感跟實際雙重論理都沒什么錯。要是我，我也會生氣，你只一言強硬地否決，最后的話更是誅心。”
“真正焦躁的，是你吧。”
聽著接連的一番話，安瑟靜默幾秒，方回，“我近幾天盡量不去想那邊的人會怎么樣，認識的，不認識的，有沒有人在同樣漫長的難以熬過的時間里等著別人的到來，去努力支撐或懷抱期待。”
“我本來可以救他們。”
她輕聲道，“我可以，但我舍棄了他們，或許還有以后的更多的人。道理有時想明白很容易，但真正去做，還是會情不自禁地覺得難過。”
她說得憂傷莫名，卻被不應景地接話，“很好。”
安瑟抬眸。
“要不是有關切的人被牽涉進去，查普曼不會主動要求趟這淌渾水，事實上能有所作為、有參與資格的人大多更樂于在不確定的局勢里暫時觀望，開局很重要，對他們而言，根本不會被數萬光年以外的生死所觸動，相比較，能堅定地執行自己所想，又沒有冷漠地看作理所當然，已經很好。”
類似說明的話語，僅讓輕淺的弧度從唇角勾起，“這是，讓我對比得心安？”
邊沁依舊很快地接著回，“或許對死去的人沒有意義，但后者，多少能讓活著的人感覺更溫暖。”
安瑟清楚自己只是不習慣這種以相對的犧牲去換取來的解決方式，因而理性里是不需要安慰的，特別是這種站不穩的情感向認同，自己定下的方案，要求別人執行的命令，還能讓人覺得溫暖才怪。
不過，關于認同......
自上次聯系到現在，在覺得他似乎猜到什么，那些有關來歷、身世，統統值得懷疑的一切，不，不是似乎猜到了，突然的長時間消失，已明顯地擺明問題。
而現在。
回來了，卻什么也沒提，表現跟從前別無二致，像中間大段沉默的消失時間本就不存在一樣。
安瑟默想著要不要主動提及什么，便聽到，“能進去了。”
......
第十天。
內坎行星表面肉眼可見地恢復了清晰地貌。
三十分鐘后，后勤救援隊踏上這片陸地。所有人都暗地提前作了最壞打算，做足了預設的心理準備，是以，第一眼的沖擊力遠沒有想像的，大。
建筑的破壞程度較早前其它地方流傳出的影像差不多，觸目蒼涼，卻不至震驚。腐朽的惡臭味彌漫在每條大街小巷。
更早進來探測的無人機讓聞聲而動的原住民早早地探出了頭顱。
救援人員警惕地保持距離，行動的對象是受困、受傷、遇難、無家可歸的群眾，其他看去正常的，在隔離期內無需接觸。
只是，很快，一股陰森驚悚感慢慢地爬上每個人背脊。
能發現的全是腐尸，沒有接收到求助信號，沒人要求幫忙，沒有哭喊沒人發瘋甚至無人說話，什么也沒有......
周遭一片死寂。
所有的監測記錄顯示，大規模的遇襲只發生在第一天。
那之后的九天......他們終于仔細地對視上一道道如動物本能般將身形隱藏瑟縮在各障礙物后面、時不時探出頭顱的人。
“能量場覆蓋造成的整體影響。”最早參與過9U計劃的阿克，第一時間就推測到了原因，他對奉命帶隊前來的中將說道，“全部人隔離安置，觀察情況再處理吧。”
中將默默地帶人離開。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倒塌的中央宅院，眼前是翻出的兩具早已腐爛的尸體。
而賽尤拉和澤木熙都不在。
莫小莉盯著醫療輔助機器人檢驗得出的結果，“哥哥，她們的致命傷是割喉，不是意外啊。”
阿克表示知道地點了下頭。失效的所有設備包括監控需要維修恢復數據，要找的人仍在搜尋著。
幸而沒過多久，便有消息傳了過來。轉眼兩人出現在相隔兩條街道外的地方，一直沿著地下通道走進地下室。
半透的全封閉柔光空間里，躺倒著兩道熟悉的人影。
莫小莉使勁地在表面拍了兩下，偏頭，“他們還活著吧？”
“嗯。”
阿克剛應，耳際通訊器傳入諾亞的說話聲，“你們這樣打不開，直接找力氣最大的一起砸了。”
力氣最大？
“這東西，抗能量場？”
“廢話。”諾亞沒好氣，“隔離五天，做記憶和心理測試，沒問題再帶回來。”
“嗯。”
最后連人帶籠地被搬到了偌大的空地上面。
莫小莉遠遠地觀望那砰砰嘭嘭的一通亂砸，直到“咕嚕咕嚕”的叫聲傳到耳邊。一只巴掌大的棕色小袋熊竄上衣袖，順著往上爬，抓上胸口的衣服。
莫小莉把它提起來，“你哪去了？”
“咕嚕咕咕嚕咕......”兩只爪子往肚皮扒拉著，扒拉出一塊拇指小的碎片。
莫小莉接過，瞄了兩眼，“自己去找吃的，我沒空。這是什么啊，哪里找的，你有遇見什么可疑的......”
話沒問完，便見影子飛快地跑掉消失。
莫小莉嘀咕著，你們全家就只知道吃吃吃......她兩指捏著薄薄的碎片，這是什么。
兩個小時。
醫療艙門打開，她看著悠悠轉醒、睜眼，轉頭看來的女子，高興地喚，“尤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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