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不該，虛榮害人。

    那一天，崔旭也是像這樣在濱江路上走著，心情比現在，說不好更壞還是更好些。

    更具體時間是崔旭準備從江都回家之前的一段空閑，三個小時后，有一趟城際客車回胡麻縣。

    之所以富余了這么多時間，是因為一大早從南崖島帶來江都的生菜沒有賣出去，滯銷的具體原因不說了，很悲涼，這一點，可以從被崔旭憤而扔下江水里卻仍舊不舍載沉載浮跟著崔旭飄搖了一段水路的紙板箱終于順流東去一往無顧的決絕上看出一星半點的痕跡。

    沃特馬！崔旭憤怒著。

    憤怒可以造成腎上腺素激增，血管收縮，血流加快，血壓和血液攜氧量增高，以及體內糖分的加速分解。

    于是，崔旭怒著怒著忽然感覺有些餓了。

    前邊對面的岔路上有家面館，崔旭打算到那里吃碗面，好讓自己更有力氣憤怒和打發城際客車發車前的這一段時間。

    可惜這碗面沒有吃成，如果能吃上面，或許現在自己就不會這么渴望有幸遇見一輛酒駕的大貨車了吧，崔旭不無遺憾的愧疚著，當時走快一點點就好了，又不是真的餓到走不動路的地步。

    就在離面館還有三十米，依次過來的小面館小修車鋪小超市小理發館小某某店的小某某店的門口，崔旭被人攔下了。

    面前這個臉上有夸張喜色的胖姐姐居然是崔旭的高中同學，以此類推，也是韓琪的高中同學，韓三的高中學姐。

    “哎呀我去這不是嗯你別說讓我想想是崔崔旭對不對咱們高一高二的時候是一個班你還記得不你坐在我前三排上課總回頭看我前兩排的韓琪我那時候有一陣子還以為你是回頭看我呢哈哈哈哈……”，胖姐姐娉婷卻不失爽朗的扭著身子說。

    “：）…………”

    崔旭勉強擠出幾點笑容和兩行省略號，一是心情很差，二是實在想不起來這位高中女同學的名字。

    “你后來考哪兒了跟韓琪成了沒現在做啥呢我當時學習成績實在太差高二上半年就輟學回家學推拿針灸去了咱們當年的同學也都沒什么聯系這一走上社會更是誰也見不著誰了你還挺好的不看著混得不錯呀拿年薪了吧都？”女同學一臉真誠，看上去忒別真誠。

    “啥年薪啊我大學畢業以后回老家種菜了，一晃也這么多年。”崔旭不自覺的望了一眼小面館的招牌。

    “哦回家創業了呀那你來江都是哎呀你看我瞎問什么來江都多好啊你不來我都沒機會遇著你說這么多話……”

    “我來賣菜的。”

    “你這打扮哪像賣菜的呀，穿得比小白領都精神。”女同學捂嘴笑。

    “不是那種一車一車和擺攤子賣的菜。”崔旭一邊說一邊比劃，“嗯，是比較精細，看著挺高端的，純綠色無公害有機蔬菜。產量很少，一般只夠供應幾戶人家餐桌的那種。”

    女同學拍拍手叫道，“哇哦我知道我知道上次我店里來了一位大客戶閑聊的時候就說過江都有錢人特流行定制蔬菜那家伙定制的蘿卜白菜侍弄的比寵物狗都用心澆地水都往里兌奶粉蜂蜜什么的冬天地暖夏天空調居住環境比一般小區都好那樣種出來的菜能不好么就是價錢死貴死貴的聽說一片生菜葉兒都得三五十塊不是一斤也不是一兩是一片喲。”

    “咳，沒那么貴，都瞎傳的，不過，十多塊錢一片還是有的。”崔旭感覺自己忽然變得輕飄飄，說話也輕飄飄的。

    女同學聽了頓時滿眼的小星星，連聲音都顫了，“哎我去整半天那菜都是你種的呀你也太厲害了上大學就是學這專業的吧不然哪會恁么厲害這商機一般人哪敢想敢想也得有本事干吖嘖嘖生菜葉兒論片兒賣真是真是你這些年不得賺翻了呀哎喲你看我太市儈了就知道說錢這也不是該打聽的事兒啊歹勢歹勢。”

    “沒什么啦，聽著挺不錯的，實際上也很吃辛苦，不能有一點點的懈怠。種菜講究時令溫濕，差一點都不行，差一點，口味口感營養什么都會變化，一不小心……”

    說到一不小心，崔旭感慨萬千的恍神了……一不小心就賣不出去了。

    問題是我忒別小心了吖！

    消費降級你就說消費降級的事兒，你賴我的菜做乜吖？！

    “是啊，真是夠辛苦的。我說句實話你別不愛聽哦，你看你的臉色，暗沉無光，額頭蠟黃，兩頰潮紅，這是典型的疲勞久積之相。咱倆同歲吧，年紀不算小了，要懂得養生，注意自律作息，錢哪有賺得完的時候，有個健健康康的好身體才是根本吖。”

    女同學不愧是高二就開始傳襲家業的，說到擅長的專業領域連氣質都為之一變，“這樣吧，你我相遇便是有緣，我送你一張我店里的卡，好好調理一下你的身體狀況。我這店里剛好有一批學徒出師，正在搞促銷，沖二百贈十，拿著卡還能享受折優惠。來吧，為了健康，前臺交款。”

    說著就往里店里拽人。

    崔旭一時間沒適應這話鋒陡轉，也沒有女同學胳膊粗力氣大，一不小心就被拽進店里去了。

    “你仔細看看，別覺著咱們是同學我就殺熟，我這卡一般人是不送的。”

    進了店，許是覺得崔旭跑不了了，女同學這才撒開手，指點著店里前臺后墻上一溜三四排的執照證書獎狀，“別看我的店小，那在江都也是小有名氣的，十里村不知道有多少人慕名而來，我們何氏老店是有真才實學的。”

    隨著女同學的話音起落，身邊呼嚕嚕擠出擠進好幾個人，這要算生意興隆了，崔旭心里莫名安定了些。

    女同學又道，“看看，坤倫三圣何足道，老字號了，郡里專家給題的匾，說的是何氏推拿針灸按摩三種技法皆有獨到之處。”

    專家？寫武俠的乜？

    “我也不多說了，你拿上卡，前臺交款，出來之后覺著不行，我二話不說給你退錢。我可不是為了掙你這三頭五百的，等你活蹦亂跳的出來就知道謝我啦。”

    女同學說著，把崔旭朝前臺一推，朝著旁邊一道布簾里高喊，“男賓一位！來個手勁兒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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