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之世，一路風景。除了車輛呼嘯而過卷起的塵，一切都好。

    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也沒有免費的早餐，不要拿酒店來杠，那都勾在宿費里的。

    所以，崔旭的早餐也不是免費的。

    無論是誤以為招待了一位胸口口袋別了兩只鋼筆顯然的名校實權人士從而獲得一份善意從而有可能在小兒子異地入學上得到有可能的助力，還是純粹滿足了施恩的愉悅，農夫用一盆小米粥就將這些換到手了。

    前一種可能不談，后一種可能產生的，便是超脫物質守恒定律和等價交換之外的一種力量。

    在韓三的理解里，這應該就是之可以凝聚神力的原理和神力之所以神奇的原因所在。

    贈人玫瑰，手有余香……不準確，其實用不著玫瑰，人際交往交流之中多說些文明禮貌用語就足夠了，受者感激，施者歡喜，可以改天換地的神力便是這么一點一滴的憑空而生的，這要算神力起源的某種起源之一了吧。

    之所以韓三會有這么閑的想法，是因為崔旭走得不緊不慢，而且是相當的不緊不慢，仿佛他剩下的生命不是九十二天那么少而是九十二年那么多。

    要不要給命運道標設置一個特殊事件的口令呢？這種二十四小時的隨同實在是一個太專業的活兒，以韓三的意志品質而言，實在很難做好這件事。

    而且，韓三也并不知道崔旭不緊不慢的在路上饒有興致的左顧右盼的到底是些什么，即便共享了視野甚至加裝了二十個以上的外置攝錄位置，韓三也很難get到崔旭的感覺和想法，只是除了某些在性別上所具備的普遍性特質的方面。

    在算得上煎熬的三個小時之后，韓三終于等到了崔旭與人再次進行交流的機會，走了三個小時，小米粥和烙餅早就消化干凈，崔旭該吃午飯了。

    這回應該蹭不到飯了吧？韓三萬分期待著二姐夫掏出第一張大票兒并油然而生起對個人經濟危機的焦慮……從追蹤的開始，韓三便感覺二姐夫的心情太歡樂了，這絕對不正常，一個人的性格再怎么也不該如此徹底對立的迅速改變，無論發生什么。

    不過，這種心態好像是哪里不對的樣子。

    不管為什么崔旭的心情會一直這么好，這都是好現象，雖然崔旭腦袋上面的九十五一直未曾改變，但是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對于個人情緒和社會環境的穩定都是有益處的，實在不該有看戲的想法和期待。

    也許是前三個小時的渾噩，韓三的腦子很亂，像個半夜十一點還在趕作業的小學生，完全失去了審題的能力，被藏著無數小陷阱的應用題折磨的愈仙愈死掉。

    趁著韓三陷入邪惡混亂狀態的時候，崔旭走去路邊飯館，有兩家，一家大，一家小，一家賣餃子，一家賣面，一家生意略差，一家生意挺好，兩家離了有二十來米的距離。

    崔旭仔細端詳，仿佛又深思熟慮一陣，這才抻了抻衣服，抿了抿頭發，居然奔著那家生意略差的大餃子館去了。

    這情況反常吖，韓三暫時從混亂邪惡中脫身出來，默不作聲卻全神貫注的盯住二姐夫的一舉一動。

    進了大餃子館，時近正午，卻只有三兩桌客人，堂間空了七八張桌面。

    沒等崔旭推門的時候，服務員已經起身，手疾眼快的給崔旭拉開了門。

    “先生吃飯啊？里邊請。”

    崔旭打量了一下，揀了靠門的第二張桌子，一邊上座，一邊問旁邊相隨的服務員，“啥特色呀？”

    “餃子！炒菜拌菜都有，您先看看菜譜，我給您沏茶去。”服務員遞上菜譜。

    “不用了。”崔旭一擺手，叫住準備轉身沏茶的服務員，“來兩盤大餡餃子，炒個肉片，蒸個肉片，再來……”

    崔旭合上菜譜，瞇著眼望向挺老遠的柜臺上一排大玻璃瓶子，“你們家的酒，還行不？”

    服務員道，“都是糧食酒，保真！四十二度到六十五度，五塊錢一杯到十五塊一杯，瓶酒也有，您愛喝哪個，我給您拿去。”

    “接一杯五十來度的吧，你們家餃子快不？”

    服務員：“快著呢，都是現包的，二十分鐘準得。”

    “那再來倆拌菜吧，來個芹菜拌香菜，完了雞頭和豬尾巴拼一盤，就這些。”

    “得嘞，我這就給您上菜。”

    “去你的吧。”

    崔旭面不改色的把菜譜遞給服務員，手指無聲的輕敲桌面，神態忒別安靜。

    沒兩分鐘，服務員蹭蹭的回來了，兩碟拌菜和一杯快倒出尖兒的燒酒上桌。

    崔旭從筷子籠兒里捏出一雙方便筷子，扯掉塑料包裝，咔一聲掰開，一手一支噌噌噌的互蹭。

    結果兩支筷子越噌木刺兒越多，崔旭把蹭得跟鍋刷子似的筷子扔在桌上，又從筷子籠兒里拿出一雙新的，再扯掉塑料包裝，這回便不蹭了，在桌子上墩齊了，伸出筷子，夾了塊豬尾巴放進嘴里。

    咔咔咔的嚼，尾巴骨都快給嚼碎了，這個細節似乎體現出了崔旭其實復雜的內心情感。

    終于，崔旭把嚼的錚亮的骨頭吐在桌上，拿過酒杯灌了足足三錢酒下肚，哈出一口酒氣，下定了決心一般，伸出筷子的手變得無比堅定，頻率和速度也穩步提升上來了。

    等頭盤大餡兒餃子上來的時候，葷素兩樣拌菜已經吃的七七八八，酒也只剩半杯。

    跟餃子一起上桌的還有兩盤子肉片，一盤子是溜肉片，一盤子是蒸肉片，忘了說餃子是煮的。

    于是崔旭一口一個餃子一口酒，一筷子溜肉片搭一筷子蒸肉片，然后接著一口一個餃子一口酒。

    第一盤餃子剛有點兒不燙嘴了，第二盤又端了上來，服務員偷偷的拿羨慕的眼神羨慕食客的好飯量，這是餓得狠了呀，跟剛走了半程馬拉松似的。

    終于酒足飯飽。

    崔旭打著飽嗝，伸胳膊夠桌上的餐巾紙盒，從里面抽餐巾紙擦嘴，直到第三張才把嘴上的油擦干凈。

    這時候要是有顆煙就好了……韓三準確的解讀出了二姐夫臉上略顯遺憾的面部表情。

    來了，來了，該掏錢了，韓三有點小緊張。

    果然，崔旭長出一口氣，長長舉起手臂，長長的喊了一嗓子。

    “服務員！”

    “來了哥……您吃好啦，是再添點啥還是結賬？”

    “來碗餃子湯，呃，吃噎了。”

    崔旭拍拍胸口，說話間，又打了一個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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