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是想看看人間的美好吧，有努力付出，也有回報和喜悅，深切的體會勞動帶給人的充實、存在還有價值感覺。

    韓三搖搖頭，并不認為自己的認為是正確的，畢竟面對的是個病人，哪怕不是精神疾病，同樣不好猜測和把握二姐夫的精神世界。

    一個擁有了近乎絕對的自由和指日可殆的生命的存在，喜怒無常都算是有家教的了，為了十塊錢給人打掃衛生和為了十塊錢踏平這個面館的概率是相差無幾的，而崔旭選擇了前者，在韓三看來，管他要干什么，選了前者比選擇后者看上去怎么也算好現象。

    也沒什么呀？

    這有什么呀？！

    雖然都不熟，但也沒有遮遮擋擋的涂黑了臉，面對的也是同宗同氣有大致相同世界觀的同族同類，管它是不是理直氣壯的，總算是直面過這個人類性格上最難的課題了。

    而最重要的是，結果并沒有什么。

    最多不過是早上過來吃面看過一遍熱鬧的人中午又過來吃面并且跟早上沒過來吃面而是中午過來吃面的人指指戳戳了自己一陣，這又有什么呢？到了晚上，就連一個這樣的人也沒有了。

    十二個小時還沒過去，自己便已經淡漠在旁人的記憶中了，更別提明天一早，和很多天以后的某個早上或者中午了。

    崔旭用抹布摩挲著桌面，心中油然而生起曾經網路上的某個段子……在你自己的眼中，你是奧特曼，但是在別人的眼中，你只是個奧特，所以，別特么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這個認知無疑在人類經驗中是寶貴的，體會越深，對人生愈有助益。

    它會讓人正確的認識人類個體在人類群體中的真實定位和渺小，除非，你做了太讓人難以磨滅并超出太多平凡認知觀的事情，譬如，把蘋果為什么會砸在腦袋上這件事解釋的明明白白的……既然干出了辣樣的事，那就不要怪別人總惦記著你了。

    吃霸王餐，既不空前，也不絕后，所以，崔旭注定不會被人銘記。

    有了這樣一個幾乎沒有顯性成本的前置，崔旭的隱性得益，便顯得十分暴利。

    在這里，就不要深入探討崔旭為了省十塊錢而給面館擦了一天桌子收拾一天碗碟這件事是否劃算的問題咯，因為從最嚴格的意義和最客觀的角度上來說，崔旭這算是一種為預期目的有備投入的預謀行為。

    這個預謀行為，即是完全不給甲方雇主選擇的權利或說讓甲方雇主幾乎無法選擇，利用規則邊際的缺失和空白，完全遵照利己的個人意圖達成個體意愿的行為。

    甲方雇主要么認倒霉免收十塊錢的面錢，要么冒著糾纏訴訟的風險揍崔旭一頓，要么，就讓崔旭在面館刷碗抹桌子做勞力頂一餐飯錢，但是，無論甲方雇主無論怎么擇，那都是崔旭在剔牙的時候所希望面臨的局面的，挨揍、免單、做工抵賬，崔旭幸運的得到了最想要的。

    在那個時候，這三個選項在崔旭當時的價值取向上都遠遠高于了掏錢結賬，所以，這一天下來，雖說崔旭也累得不輕，但是，崔旭認為自己是個贏家，因為事情的走向完全都在自己的預判和把握之中。

    崔旭在充滿主動性的本日擇業當中收獲了三碗面和兩個茶雞蛋以及一根鹵雞脖，其中一碗面一個茶雞蛋一根鹵雞脖是早上明搶的，午飯是一碗面，晚飯是一碗面和一個茶雞蛋。

    “吃吧，吃完走吧，走的時候，記著把圍裙脫下來。”

    面館老板親自端了面和蛋過來，放下，說話，轉身回去。

    雖然在大半天的忙碌里崔旭在自己的崗位上表現十分突出盡責，但是到了最后收官，崔旭仍然被割裂出了默契配合了大半天的家族團隊。

    不過，崔旭覺得很有收獲，在夯實全新的認知架構的基礎方面。

    一個新生命，從呱呱墜地的一刻，便開始被這個位面所牽絆。

    各種親緣關系朋友關系工作關系交往關系以及各種出生證明戶籍證明社保卡學生證學籍檔案工作檔案報稅單銀行卡誠信記錄違章記錄甚至各種APP上的信息痕跡等等等等所有這一切，織成了一張細細密密的網，把一個人包裹的嚴嚴實實。

    這張網，保證了和位面關聯的是這個人的本人，是存于位面的證明。

    這張網，從接生護士觀察嬰兒體征和出生證明開始，直到死亡證明和葬禮上的悼詞為止，總在編織完善，留下某段時空中曾經存在某個人的印記內容。

    既然是網，必然有孔洞。

    這些孔洞在人的一生中逐漸被填滿善良、有序、熱情、孤僻、雙眼皮、尖下巴、虎背熊腰、大長腿、死宅、直男、表里表氣、聰明伶俐、媽寶作女……隨便填些什么就把網填滿了……填成一顆繭。

    這繭，有的飽滿，有的干癟，堆在一起，花花綠綠的，什么顏色都有，但是形狀大多像一顆繭。

    想想也是有道理的，如果不像繭，怎么會混在繭堆里呢？

    不管是循規蹈矩，還是離經叛道，位面都會很寬容的允許個體活出個形狀來。只是群體的趨同性會產生排斥，長相相對一致的大多數繭會疏離甚至攻擊那些長得不恁像繭型的繭，但是，并不強烈，或者說，流于表面化。

    長得像繭的繭和長得不恁像繭的繭之間的差異性，便是崔旭在面館刷碗擦桌子之余的所悟所得。

    那就是無限強大自我意識，跳出繭的形態約束。

    為啥一定要是個繭呢，活成六棱兒的不行咩？！

    雖然會被大多數的繭嘲笑看輕，甚至鄙視唾棄，但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連根毛都吹不倒。

    只要內心強大，無論多大的風言風語里都立得住、站的穩，活成六棱形兒的好處是習慣了像繭一樣活著的大多數很難想象得到的。

    譬如今天，崔旭試著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六棱兒，卻并未覺得面館幾張條桌上飄過來的眼神和低語有多么的風急雨驟和不堪忍受，側側臉就擋下來了，反而實打實的揀了價值十塊錢的一餐便宜。

    這種心路歷程和寶貴經驗可不能隨便跟人瞎說，尤其不能讓心魔鉆了空子，現在正是認知架構筑基的關鍵時期，必須忒別小心在意，崔旭暗暗握了握拳頭，坐下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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